林墨站在哨塔上,望着脚下土堡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
夯土筑成的城墙泛着青灰色,箭楼里的火把次第亮起,像一串守护的星子。
李虎刚给林墨汇报完今晚的巡逻兄弟说没有异常,他指尖摩挲着那枚刻着 “陈” 字的令牌,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公子,咱们真的不用走吗?”
巧儿端来的热茶在石桌上腾起白雾,她望着不远处李彪带来的一千人星罗棋布的军营,声音里带着担忧。
“公子你也说,那国丈周奎在京城势力通天,万一他再叫人来……”
“走?现在咱们能往哪走?” 林墨转过身,目光扫过堡内忙碌的身影,大山正指挥阿武和他的伙伴搬运着火药,芸香带着姑娘们将晾好的花瓣收进库房。
“这里是咱们一手建起来的,咱们走了,这些心血怎么办呢?”
巧儿被问得哑口无言,低下头搅着茶盏里的浮沫。
她想起三年前刚来时,这里还是片荒坡,只有几间破草屋,是林墨带着大家一砖一瓦筑起土堡,开垦荒地,甚至亲手画出水车的图纸,让堡里有了源源不断的活水。
“不是不能走,是不必走。” 林墨望着演武场中央那面 “林” 字大旗,旗面在晚风里猎猎作响。
“那周奎在京城就算再厉害,我也不信他的手能伸到这广州来把自己抓走。郑芝龙需要咱们的火器,张安志靠着咱们的香水牟利,他们会帮咱们挡住明枪暗箭。”
他忽然想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每天就是蜷缩在破庙里靠着乞讨过的日子。
那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块安身立命能吃饱饭的地方。
如今烂嘴咀不仅有作坊、农田、武装,更有近百号把他当主心骨的人,这些,都不是能随便舍弃的。
“可万一……” 李虎忍不住插话,手里的朴刀在石板上磕出闷响。
“万一郑总兵和咱们翻脸呢?”
“那就让他和咱们翻不了脸。” 林墨从箭袋里抽出支羽箭,搭在弓上瞄准远处的靶心。
“阿武新铸的燧发枪,射程比之前远了三十步;芸香的香水,下个月要推出‘桂魄’‘兰烬’两款新香型。只要咱们手里的筹码足够重,他们就必须跟咱们站在一起。”
话音未落,箭已离弦,精准地穿透靶心。
林墨放下弓,掌心因用力而泛白:“烂嘴咀的地势,你我最清楚。三面海,一面靠山,城墙加了三层夯土,箭楼里藏着不少燧发枪。真要有人来硬抢,先问问我们手里的这些家伙答应不答应。”
“让人把西侧山坳里的暗渠再拓宽些。” 林墨走下哨塔,石板路上的冰碴被踩得咯吱响。
“多备些粮草和火药,咱们不求主动惹事,但必须能守住自己的家。”
路过演武场时,他发现阿武正领着几个半大孩子擦拭燧发枪。
孩子们踮着脚,用布蘸着油,把枪管擦得锃亮,阿武则蹲在一旁,教他们怎么装弹,虽然林墨没让他们上战场,可这些孩子还是天天跟着士兵们转,非要学些 “能保护公子” 的本事。
“公子!” 阿武看到林墨,举着擦好的枪跑过来,枪身的铜箍在火把下闪着光。
“您看!这枪擦得能照见人!要是今天那些坏蛋还敢来,俺一准儿能打中他们的腿!”
旁边的小胖墩也跟着喊:“俺也能!俺练了好几天瞄准了!”
林墨蹲下身,摸了摸小胖墩的头,孩子的头发软乎乎的,还带着汗味。
“你们还小,保护土堡的事,有我们呢。”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糖,塞给小胖墩。
“乖乖待在作坊里,帮芸香姐姐做香膏,就是帮大忙了。”
小胖墩攥着糖,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还是把手里的木枪抱得更紧了:“俺会看着的!要是有人爬墙,俺就喊人!”
林墨站起身,望着演武场上还在操练的士兵。
虎正领着他们练刺杀,长枪刺向稻草人时发出 “噗” 的闷响,士兵们的吼声震得树梢落雪。
赵猛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汗珠,每一次挥枪都用尽了力气,像是要把对李彪的气都撒在稻草人前。
“公子,郑将军那边没消息吗?”
李虎走过来,手里的长枪还在滴着汗。
“要是今天那伙人再来的话……”
“不急,会有消息的。” 林墨打断他,目光望向远处的海面。
“郑芝龙不会看着周奎的人在他地界上撒野。就算他不来,咱们手里的枪也不是吃素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我让王强把暗渠拓宽了,粮草和水够咱们撑半个月,实在不行,还能从海上撤。”
李虎愣了愣,他以为林墨只会硬守,没想到早留了后路。“公子,您早想好了?”
“不是早想好,是不能让大家白白送死。”
林墨望着士兵们的背影。
“他们跟着我,是信我能给他们一条活路,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路过铁匠铺时,吴松举着块通红的铁坯跑出来,脸上沾着烟灰:“公子,您看!我给这枪管的铁料里加了些钨砂,枪管硬度竟然比之前的要高了三成呢!”
铁坯在冷水里淬得嘶嘶冒白汽,映得他眼里全是光。
林墨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觉得那些担忧都成了多余。
他想起历史书上说,郑成功后来以厦门、金门为根据地抗清,靠的不仅是战船火炮,更是军民同心的坚守。
自己如今的处境虽不同,可道理是一样的,真正的安身立命之地,从不是地理上的迁徙,而是人心的凝聚。
“告诉大家,今晚加肉。” 林墨扬声说道,声音在堡里回荡。
“明日开始,操练加倍,作坊加赶一批‘月华’,咱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有我在,这烂嘴咀咱们还不用走。”
火把的光晕里,士兵们的欢呼声响彻夜空。
林墨望着那些年轻的面孔,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不愿离开,这里不仅是他的产业,更是他在这乱世里,用信念和汗水筑起的堡垒。
只要这面 “林” 字大旗还在,他就有底气应对所有风雨。
夜色渐深,海面上的不少的渔船依旧亮着灯火,与土堡的火把遥相呼应。
林墨知道,暂时的平静下依旧暗流涌动,但他已下定决心,烂嘴咀,他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