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泉州府的街头巷尾,老百姓们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全然不知一场围绕着林墨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他们依旧像是往常一样在集市上讨价还价,在作坊里辛勤劳作,在街巷中谈天说地,对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毫无察觉。
只有熊文灿,在巡抚衙门的深宅大院里,一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官场形象,一边暗暗等待着周奎那边行动的消息,他的命运,似乎也随着林墨配方的归属,被卷入了一场未知的旋涡之中 。
陈洪范那边,领命退出了熊文灿的书房后,脚步看似沉稳,但是他的内心却似翻江倒海一般。
他深知熊文灿这一招 “借刀杀人”的巧妙,但是也发现熊文灿实则是将自己置于了一个极为微妙的境地。
走在巡抚衙门的回廊下,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上,光影斑驳,恰似他此刻脑中纷乱的思绪。
陈洪范回想起过往与熊文灿共事的点点滴滴,当初熊文灿来福建上任的时候,先是招抚郑芝龙,然后荡平海上巨盗,那时候的他可谓是政绩斐然,而彼时的他,对自己面前的这位上司的谋略与胆识都是钦佩有加的。
可如今,只因为周奎的一封书信,熊文灿竟打算算计一个无权无势的后生,这让陈洪范心中隐隐有些不齿。
“林墨……” 陈洪范低声默念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林墨在熊府中秋宴席上那略显青涩的脸庞却又自信的模样。
那人虽只是个小商人出身,却凭借着一手香皂配方,在广州府崭露头角。
陈洪范也曾好奇他的经历,更是私下打听过林墨的过往,得知他不过是逃荒来到广州城投奔亲戚的,然后依靠着香皂白手起家,为人更是凭借着几分奇思妙想和过人的胆识,才拥有了今日的产业。
这样一个年轻人,本不该卷入这官场的权利纷争之中的,可如今,却因这不属于他能拥有的 “财富”,成为各方豪强都觊觎的对象,竟然连自家大人都对他动了心思。
“国丈爷周奎…… 熊大人……”
陈洪范暗自思忖,周奎身为当今皇上的国丈,其权势在京城里真可谓只手遮天,真要是得罪了他,别说熊文灿,便是自己这总兵之位,只怕也是朝不保夕的。
而熊文灿,多年来对自己又有知遇之恩,他能从一介偏将将自己提拔至总兵,这份恩情,他陈洪范时刻铭记于心。
如今熊文灿有令,自己理当为他效命。
这件事熊文灿交给了他,要是他处理不当,不仅会损害熊文灿的名声,自己也可能沦为他人的笑柄,甚至会被推出来背黑锅。
“大人让我暗中盯着林墨,若国丈爷那边的人动手,他就装作看不见就是了……”
陈洪范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他明白,这 “装作看不见” 四字,实则暗藏玄机。
若是周奎的人顺利带走林墨,熊文灿便能对方许诺分得三成利,自己或许也能从中捞得到些许好处;可若林墨反抗,双方起了冲突,一旦闹出人命,事情闹大,而自己身为负责监视林墨之人,恐怕也是难辞其咎的。
陈洪范心中清楚,林墨能在短短时间内打开香水生意的局面,恐怕也绝非泛泛之辈。
他在广州府已经有了一定的人脉与根基,若贸贸然的对他下手,说不定会引发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且不说郑芝龙那边和他到底有什么秘密,听闻林墨与郑芝龙也曾有过接触,而且交情看着还不错,要是郑芝龙插手此事,以他在东南沿海的势力,这场纷争怕是会愈演愈烈。
“可大人既然下了令,我又怎能违抗……”
陈洪范咬了咬牙,心中满是无奈。
他不禁想起当年随熊文灿剿灭海盗时的场景,那时的他们目标明确,齐心协力,只为保治下一方太平。
可如今,却要为了这官场的利益纠葛,去算计一个无辜之人,这让陈洪范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回到自己的营帐,陈洪范坐在案几前,久久不语。
营帐内烛火摇曳,映得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他知道,自己已被卷入了这场旋涡之中,无论做出如何抉择,都将面临巨大的风险。
但他身为熊文灿的心腹,最终还是决定听从熊文灿的命令,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他暗自打定主意,要尽可能地将这件事情处理得周全些,既能给熊文灿和周奎一个交代,又不至于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墨啊林墨,但愿你能识趣些……”
陈洪范长叹一声,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无奈,有同情,亦有一丝对未知的担忧 。
京城,周府。
满是各种名贵字画的书房里,周奎看着熊文灿的回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信纸在他掌心中被揉成一团,“不插手” 三个字透过纸背,眼前出现了熊文灿那张满是虚伪的笑脸,周奎的嘴角在一旁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嘲讽的光。
“老狐狸!” 他猛地将纸团掷进炭盆,火星 “噼啪” 爆开,溅在铺着貂皮的地毯上。
站在一旁的管家周鸿德吓得缩了缩脖子,看着那团信纸任由它在火中蜷曲成灰烬,仿佛看到了熊文灿在福建巡抚衙门里得意的模样。
“老爷息怒。” 周鸿德躬身递上杯参茶,茶汤上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
“那熊文灿本就是个滑头,当年他在苏州任上就靠着‘不粘锅’的手段步步高升,想来如今自然也不肯沾这脏活的。”
周奎接过茶盏,却没喝,只盯着杯底的参片冷笑道:“他倒是会算计!什么事都不做,还要白拿三成的利,甚至还想让我替他背黑锅?真当我周奎是冤大头?”
他想起前几日进宫,自己女儿那边说的,宫里的份例银子又克扣了三成,库房里的东珠更是都快见底了,这熊文灿竟敢在现在这个时候摆他一道。
火盆里的灰烬被气流掀动,露出未烧尽的纸片,上面 “分红” 二字的残迹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