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懒洋洋地洒在正阳门大街上。
净尘坊里,伙计们正忙着给新到的香皂贴标签,空气中弥漫着茉莉与檀香混合的清雅气息。
张明达坐在柜台后核对账目,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皂香,心里却像压着块湿棉絮。
自打周鸿德来过之后,那两道审视的目光总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坐立难安。
“砰!”
一声巨响突然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店里的宁静。
张明达猛地抬头,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只见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踹开大门,手里挥舞着棍棒,朝着货架直冲过来。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腰间别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正是周鸿德的亲信李彪。
“你们是谁!都给我住手!” 张明达猛地站起身,算盘珠子散落一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可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竟然迈不开半步。
可那伙人根本不理会他,手中的棍棒挥舞间,店里的货架应声倒塌,更是有不少包装精美的香皂滚落一地,有的被踩成泥状,有的摔在青砖地上裂成了好多碎片。
空气中的皂香瞬间被尘土和暴戾的气息冲散,周围买皂的顾客眼见事情不对,都尖叫着往门外跑去,几个伙计刚想上前阻拦,却被李彪一脚踹倒在地。
张明达看着父亲耗费心血打造的铺子转眼变得一片狼藉,心口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小的们,别留手,店里的东西全都给我砸了!” 李彪狞笑着,一脚踩在块玫瑰香皂上,殷红的皂体被碾出深色的污渍。
“让你们不识抬举,竟然敢不给国丈爷面子!”
“你小子也不打听打听,在京城谁敢不给国丈爷几分薄面,就你们还想跟国丈爷作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张明达发白的脸色,心里更是得意,仿佛脚下踩碎的不是香皂,而是对方高傲的骨气。
张明达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后院的伙计听到动静冲了出来,却被张明达伸手一把拦住。
“别冲动!” 他声音发颤,却知道此刻硬碰硬只会让事情更糟,父亲和林掌柜都交代过他,在京城行事万事要忍,他时刻都记着这番话。
李彪见他不敢反抗,更是得意至极,迈步大摇大摆地走到前厅的太师椅旁,一脚踹开旁边的小厮,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随手从地上捡起块珍珠香皂,在指间抛来抛去,那莹白的皂体在他粗糙的指间显得格外刺眼。
“小子,这下知道怕了没?”
张明达强压怒火,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走上前拱手道:“这位爷,不知我净尘坊哪里得罪了国丈府?若是有误会,咱们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他垂下眼帘,不敢看那些散落的香皂,怕眼里的泪意被人瞧见。
“误会?” 李彪冷笑一声,把香皂往桌上一拍,皂块裂开道缝,细小的珍珠碎屑撒了出来。
“国丈爷说了,这京城的地界,就得懂规矩。你们净尘坊赚得盆满钵满,却不知孝敬,这就是最大的错!”
他凑近张明达,一股汗馊味扑面而来,让对方忍不住后退半步。
他站起身,走到张明达面前,唾沫星子更是喷了对方一脸:“国丈爷仁慈,给你们指条明路 —— 把这铺子的利润交出来,再把香皂的方子献上去,兴许还能赏你个管事做做,保你衣食无忧。不然……”
李彪故意顿住,抬脚碾过地上的皂渣,发出 “咯吱” 的声响,像是在碾碎张明达最后的侥幸。
“不然你这净尘坊,明日就要变成一片废墟了!”
张明达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袖口,布料被绞得变了形。
“这位爷,实不相瞒,这铺子是我父亲打理的,我只是暂代,做不了主。我已经给广州的父亲飞鸽传书,相信很快就有回信,还请您稍等几日,容我们商量商量。”
他低着头,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张明达望着满地碎裂的皂块,指节捏得发白,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长衫。
他知道此刻冲上去理论,无异于以卵击石,对方带来的人个个凶神恶煞,眼里的狠戾不像作假。
可眼睁睁看着父亲耗尽心血的铺子被如此糟蹋,胸腔里的怒火像被泼了油的柴火,烧得他喉咙发紧。
“掌柜的,要不咱们跟他们拼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伙计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张明达死死按住肩膀。
他能感觉到伙计的颤抖,那是愤怒,也是恐惧。
张明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弯下腰,捡起块没被踩脏的茉莉香皂。
皂体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想起父亲临走时的嘱咐:“京城水深,遇事忍三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位爷,”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挤出几分讨好的笑。
“是我们有眼无珠,不懂规矩,您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他悄悄给旁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赶紧去后院放信鸽。
李彪见他服软,脸上的戾气更盛,抬脚就往他面前的柜台踹去:“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细碎的木屑飞溅到张明达脸上,他却连躲都没躲,只是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学徒。
“是是是,是我们不对。”张明达顺着他的话头,双手捧着那块茉莉香皂递过去。
“这点心意,您先收下。国丈府的规矩,我们一定学,只是…… 只是小的实在做不了主,总得等家父回信不是?”
他故意把 “家父” 和 “回信” 咬得很重,暗示自己背后有人。
李彪接过香皂掂量着,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他不过是个跑腿的,真把事情闹大,若是对方有硬靠山,自己未必能担待得起。
张明达看在眼里,心里稍稍松了些,又补充道:“您看这铺子也砸了,我们损失不小,若是家父回来怪罪,小的怕是……”
李彪眼睛一瞪道:“我告诉你,三天!就三天!若是看不到银子和方子,别怪老子心狠!”
说完他就他挥了挥手,带着手下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