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被抽了魂一样,在深夜的街道上狂奔。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拉长又缩短,像一个个扭曲的鬼脸。我不敢回头,总觉得身后有东西在追,是那面墙里渗出的冰冷注视,是隔壁传来的疯狂撞击声,是左肩上越来越清晰的刺痛感。
肺叶火辣辣地疼,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我冲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刺眼的白光和空调的暖风让我打了个趔趄。收银员是个睡眼惺忪的小伙子,看到我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愣了一下。
“先生,您没事吧?”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扶着货架大口喘气。我买了瓶冰水,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灼烧感,却丝毫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我付了钱,逃也似的离开便利店,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随便……随便找个酒店,离这越远越好。”我瘫在后座,声音嘶哑。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没多问,发动了车子。车窗外的城市飞速后退,霓虹闪烁,喧嚣依旧,但这一切都与我隔着一层毛玻璃。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还在现实世界里。
但那冰冷的注视感,如影随形。它不再仅仅来自左肩或那面墙,而是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像一张无形的、冰冷的蛛网,将我牢牢罩住。我甚至能感觉到,那“注视”中蕴含的情绪——不是单纯的怨恨,而是一种混合了疯狂、痛苦、以及……贪婪的渴望。
它在渴望什么?我?还是我身上……有什么它需要的东西?
出租车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连锁酒店门口停下。我几乎是滚下车,冲进大堂,用身份证飞快地办理了入住。拿到房卡,我头也不回地冲进电梯,按下楼层,然后死死盯着跳动的数字,仿佛那串数字是通往安全区的密码。
房间在走廊尽头。我用房卡刷开门,反锁,插上防盗链,又搬来椅子抵在门后。做完这一切,我才虚脱般靠在墙上,滑坐在地。
终于……暂时安全了……吧?
我环顾这个标准间。米色的壁纸,素色的窗帘,整齐的床铺,一切都透着标准化、无人情味的整洁。没有那面该死的承重墙,没有隔壁的声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这恐怖的一夜。
灭门惨案。失踪(被砌进墙里)的男主人。每晚哄孩子的女鬼魂。墙里会动的“眼睛”。维修师傅的惊恐。最后那疯狂的撞击和抓挠声……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304房间,那个三年前的凶宅,根本不曾“空”过。它以另一种形式“活”着。那个死去的女主人,她的怨魂还在重复着生前的行为,哄着那个早已死去的孩子。而那个被砌进墙里的男主人……他的“存在”以一种更可怕的方式延续着。他成了墙的一部分,或者说,墙成了他囚笼和躯壳的结合体。他能“看”,能“感受”,甚至……能施加影响?
那个维修师傅看到的“动”的眼睛,和我感受到的“注视”,就是证明。
而我最想不通的是——我为什么会卷入其中?我只是一个新搬来的租客!为什么我能听到那些声音?为什么我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注视?为什么左肩会刺痛?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住得近?还是……我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吸引了它们?
想到这里,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我抬起左手,摸了摸左肩刺痛的位置。皮肤光滑,没有任何异常。但那刺痛感,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那里,时不时地提醒我它的存在。
我挣扎着爬起来,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泼在脸上。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惊恐、眼窝深陷的脸,陌生得可怕。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地方。没有。除了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表情,我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我稍微放松警惕的刹那——
镜子里,我左肩后方的空气中,似乎……极其模糊地……扭曲了一下。
像高温下的空气折射,又像是一缕稀薄的黑烟快速飘过。
我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物,只有浴室冰冷的瓷砖墙。
是错觉吗?还是……
我惊恐地转回头,再次看向镜子。
这一次,我看得更清楚了。在我左肩后方,那片空气的扭曲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明显了。它不再像烟,而是渐渐凝聚成一个……极其淡薄、几乎透明的……人形轮廓!
轮廓很模糊,看不清五官,但能隐约分辨出头部和肩膀的形状。它就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
而那股冰冷的注视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左肩的刺痛也骤然加剧!
它不是来自隔壁!它一直……跟着我!从公寓跟到了酒店!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我最后一点侥幸。我浑身僵硬,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镜子里,那个淡薄的、鬼魅般的轮廓,在我身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它模糊的“手臂”,朝着我的左肩……伸了过来。
镜子里,那只由空气扭曲形成的、没有实体的“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我左肩的瞬间——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急促的敲门声,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
镜子里那个恐怖的轮廓,如同被惊动的烟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冰冷的注视感和左肩的刺痛,也如同潮水般退去,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强度减弱了许多。
我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将衬衫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谁……谁啊?”我颤抖着问,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礼貌:“先生您好,客房服务。您刚才办理入住时,身份证好像有点问题,需要跟您核对一下信息。”
身份证?问题?
我惊魂未定,但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而且刚才那诡异的轮廓确实被敲门声惊散了。也许……真的是巧合?
我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年轻服务员,面带微笑,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我心底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少。这一切……真的太巧了。
我迟疑着,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不敢拧开。
那个跟着我来到酒店的“东西”,真的被敲门声赶走了吗?
还是说……它只是暂时躲了起来?
或者……门外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服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