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将萧秋水打横抱起,怀中人异常的轻飘和冰凉让他心头又是一紧。
他不再看地上昏死的辛雷一眼,抱着萧秋水,脚步有些踉跄却异常迅速地冲出了阴暗的柴房,直奔他的莲花楼。
阳光刺眼,但李莲花只觉得浑身发冷,他将萧秋水小心地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萧秋水双目紧闭,唇色泛着诡异的青黑,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后背那个漆黑的掌印更是触目惊心。
“秋水……撑住,听见没有?” 李莲花的声音低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比寻常郎中丰富数倍的药箱,取出银针、药瓶,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锐利。
碧茶之毒他束手无策,但五毒掌的毒性,他尚可一搏!
他凝神静气,指尖银光闪动,一根根银针精准无比地刺入萧秋水后背几处要穴,深浅、力道拿捏得妙到毫巅,试图锁住并逼出渗入心脉的掌毒。
每一针落下,他的额头都渗出细密的冷汗,这不仅需要极高的医术,更需耗费极大的心神内力。
接着,他撬开萧秋水的牙关,将数种解毒药丸小心喂入,又辅以清水送下。
他扶着萧秋水的头,掌心贴在他后心,将自己那所剩无几、平日里珍视如命、用来压制碧茶之毒的内力,毫不犹豫地、一丝丝渡了过去,只为护住萧秋水那即将熄灭的心脉。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日头渐斜,李莲花的脸色比榻上的萧秋水还要苍白,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因为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始终强撑着,眼神死死盯住萧秋水的反应,不敢有丝毫松懈。
终于,在天色完全黑透,屋内只能借着一盏昏黄油灯照明时,萧秋水闷哼一声,又吐出一小口颜色稍浅的毒血,虽然依旧昏迷,但原本死灰的脸色似乎回缓了一点点,微弱的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一些。
“咳……咳咳……” 李莲花自己也再支撑不住,猛地咳出一口瘀血,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扶住床沿,剧烈地喘息着,只觉浑身经脉如同被针扎火燎般剧痛,那是内力严重透支和碧茶之毒失去压制的反噬。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他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是萧秋水依旧昏迷但却平稳了些许的睡颜,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安心感同时涌上心头。
他不能再倒在外面。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李莲花艰难地挪上床榻,几乎是摔倒在萧秋水身边。
他侧过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萧秋水背后的伤处,将他冰凉的身体轻轻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没事了……睡一觉……就好了……” 他像是在安慰萧秋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
将下巴轻轻抵在萧秋水柔软的发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气息,李莲花终于闭上了沉重无比的眼皮。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模糊地想:这傻小子,体温……好像回来一点了……
然后,他便彻底失去了知觉,手臂却依然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将萧秋水牢牢地护在怀里。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相拥而眠,一个重伤未醒,一个力竭晕倒,在这移动的莲花楼中,构成了一幅脆弱却又莫名坚韧的相依画面。
窗外,夜凉如水,楼内,呼吸浅浅。
清晨的光线再次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萧秋水是被一阵剧烈的干渴和后背火烧火燎的疼痛唤醒的。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李莲花近在咫尺的、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那双紧闭的眼睛下浓重的阴影。
他愣住了。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柴房、辛雷的偷袭、他挡在李莲花身前、那撕心裂肺的一掌、以及他强撑着打倒辛雷后彻底失去意识……
是花花救了他。
这个认知让萧秋水的心猛地一缩。
他小心翼翼地想动一下,却发现李莲花的手臂正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环着自己,虽然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而自己,几乎整个人都蜷缩在李莲花的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比自己还要低几分的体温,以及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
花花……抱着他?
这个发现让萧秋水的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背后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他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李莲花的睡眠。
他偷偷抬起眼,贪婪地看着李莲花沉睡的容颜。
褪去了平日里的疏离和算计,此刻的李莲花显得异常脆弱和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因为失血而干裂。
萧秋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花花为了救他,一定耗费了极大的心力,甚至可能……动用了本就不该动用的内力。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淹没了他。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热,他悄悄挪动了一下手指,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碰了碰李莲花搭在他腰间的手。
那手指冰凉,萧秋水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害羞了,下意识地想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去捂住那只冰凉的手,给他取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李莲花手背的瞬间,李莲花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李莲花的眼神先是有些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
他看到萧秋水已经醒来,正睁着一双湿漉漉、带着明显担忧和愧疚的大眼睛望着自己,而自己的手臂还环在对方腰上……
李莲花:“……”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并拉开一点距离。
然而,他刚一动,一股强烈的眩晕和脱力感便猛地袭来,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花花!”萧秋水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自己背后的伤,立刻伸手扶住他,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别动!你别动!是不是很难受?都怪我!都怪我太没用了!”
李莲花靠在他身上,缓了好一会儿,那阵眩晕感才稍稍退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勉强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依旧虚弱沙哑:“……我没事,你感觉怎么样?”
他试图坐直身体,与萧秋水保持距离,但萧秋水却固执地不肯松手,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担忧:“我没事!我好得很!花花你别乱动!你需要休息!”
李莲花看着他急得眼圈发红、却还要强撑着力气来照顾自己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再挣扎,任由萧秋水圈着自己。
“后背……还疼吗?”李莲花低声问,目光落在他后心衣物下隐约透出的黑色掌印轮廓上。
“不疼!一点都不疼!”萧秋水立刻摇头,生怕李莲花担心,但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出卖了他。
李莲花看着他这副嘴硬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伸出那只没被压住的手,轻轻探向萧秋水的脉搏。
指尖传来的脉象虽然虚弱,但已趋于平稳,毒素显然被压制住了。
李莲花心下稍安,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一放松,强烈的疲惫感再次如潮水般涌上,让他几乎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秋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虚弱,连忙扶着他慢慢躺下,自己则侧卧在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声说:“花花,你再睡会儿,我守着你。”
李莲花看着他眼底不容置疑的坚持,以及那纯粹到毫无杂质的担忧,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他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空气中漂浮着草药的苦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却又奇异地混合出一种相依为命的暖意。
萧秋水看着李莲花渐渐平稳的呼吸,终于也抵不过重伤后的疲惫,小心翼翼地将额头抵在李莲花的肩头,也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