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春节,黑省山村笼罩在喜庆中。
天还没大亮,村里就隐约响起了零星的鞭炮声,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家家户户准备年饭的香气。
苏枝意今天特意没有去卫生室。她给自己放了个假,也给了这个时代一个融入的机会。
她换上了一件半新的枣红色棉袄,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和温玲玲一起,将房子仔细打扫了一遍,贴上了手写的红色春联和简单的窗花。
温玲玲手艺好,正忙着和面拌馅,准备包一顿白菜猪肉馅的饺子,这可是过年才能吃上的美味。
(“主人,外面好热闹呀!有好多好吃的味道!” 团子兴奋地在屋里转来转去,小鼻子不停地嗅着空气里飘来的各种食物香气。)
“是啊,过年了。”苏枝意揉了揉团子的脑袋,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真实的笑意。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孩子们追逐嬉闹,小脸蛋冻得通红也毫不在意,穿着厚棉袄的乡亲们互相串门拜年,嗓门洪亮地喊着“过年好”。一种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滚烫而朴素的烟火气,丝丝缕缕地包裹着她。
“枝意,快来帮我包饺子呀!”温玲玲在灶间欢快地喊道,脸颊因为忙碌和灶火的烘烤泛着健康的红晕。
“来了!”苏枝意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走向灶间。
她学着温玲玲的样子,拿起饺子皮,舀上散发着油香的馅料,笨拙却又认真地捏合。温玲玲在一旁耐心指点,笑声清脆。
苏枝意和温玲玲吃过早饭,仔细收拾好拜年的礼物——两瓶西凤酒,一条大前门,还有包好的水果糖和桃酥。
(团子扒着门框,眼巴巴地望着她们:“主人早点回来……”)
“乖,看家。”苏枝意揉了揉它的脑袋,顺手把一块鸡肉放在它碗里。
第一站是大队长李健国家。院门敞着,几个孩子正在雪地里放鞭炮。见她们进来,李健国媳妇王婶子先迎了出来,棉袄上还沾着面粉:“哎呀,苏知青、温知青,过年好!”
“王婶儿过年好。”苏枝意笑着递上烟酒,温玲玲把糖果分给围过来的孩子们。
李健国从屋里出来,看到礼物连忙摆手:“这太贵重了……”
“应该的。”苏枝意语气诚恳,“我们虽然下乡不久,但还多亏了您的照顾。”
李健国媳妇接过礼物,脸上笑开了花,硬是往她们兜里塞满炒瓜子和红薯条:“这俩孩子,太懂事了!”
从大队长家出来,又去了书记家。张书记正在炕上抽旱烟,见到西凤酒眼睛一亮,却故意板着脸:“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
温玲玲乖巧地说:“书记,过年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张书记老伴端来糖水,书记这才露出笑意,拆开那包大前门,深深闻了一下:“好烟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温玲玲小声说:“枝意,还是你想得周到。”苏枝意望着雪地里清晰的脚印,微微一笑,礼数到了,往后行事才能更方便。
就在路过积雪的村道上迎面遇上了蒋红梅和几个老知青。蒋红梅手里也提着两包点心,看见苏枝意手里那瓶明显的西凤酒和那条大前门,眼睛立刻瞪圆了。
“哟,苏知青这是下血本了啊?”蒋红梅阴阳怪气地开口,视线在酒瓶和香烟上打转,“又是西凤酒又是大前门的,这得花多少票多少钱啊?看来苏知青家底挺厚啊,跟我们这些穷知青可真是不一样。”
她刻意拔高了声音,引得同行的几个知青都看了过来,眼神各异。
温玲玲脸色一僵,下意识想开口辩解,却被苏枝意轻轻拉住了手腕。
苏枝意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浅笑,目光平静地看向蒋红梅,语气不紧不慢:“蒋知青说笑了,拜年讲的是心意,礼轻情意重。大队长和书记平日里对我们多有照顾,过年表表心意是应该的。
倒是蒋知青,”她目光扫过蒋红梅手里那两包看起来颇为精致的点心,“你这京八件点心,看着可不便宜,在咱们这儿供销社怕是买不到,是特意从家里带来的吧?这份心意,才真是难得。”
她四两拨千斤,直接把“家底厚”的帽子反扣了回去,还点明蒋红梅才是一直惦记着城里优渥生活、与农村格格不入的那个。
蒋红梅被噎得脸一红,她确实是从家里带的点心,本想显摆一下,却被苏枝意抓住了话柄。“你……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蒋知青心里清楚。”苏枝意无意与她多做纠缠,拉着温玲玲侧身从她们身边走过,经过蒋红梅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淡丢下一句,“有功夫琢磨别人带了什么礼,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的活儿干好。毕竟,建设农村靠的是劳动,不是嘴皮子和点心。”
这话精准地戳到了蒋红梅的痛处,她干活偷懒在知青里是出了名的。
“苏枝意你……!”蒋红梅气得跺脚,指着苏枝意的背影,却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同行的几个知青见状,有的憋着笑,有的赶紧打圆场拉着蒋红梅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温玲玲才噗嗤笑出声来,挽住苏枝意的胳膊,小声道:“枝意,你太厉害了!每次都能把她堵得说不出话!”
苏枝意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道:“跳梁小丑而已,不必在意。”她回头看了一眼蒋红梅气急败坏的背影,眼神微冷。这种人,你越理会她越来劲,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击即中,让她知道厉害。
团子早就等在门口了,见到她们立刻摇着尾巴扑上来,小鼻子不停地嗅着篮子,奶音带着控诉:“主人,是甜甜的味道!你们把糖都给别的小朋友了!”
苏枝意失笑,弯腰摸了摸它的头:“答应你的不会忘。”说着,她走进屋里,假装从柜子里,实则从空间取出一罐麦乳精,舀了两大勺在搪瓷缸里用热水冲开,浓郁的香甜味瞬间飘散开来。
(“哇!好香!主人最好啦!” 团子立刻围着搪瓷缸打转,尾巴摇得像风车。)
温玲玲脱下沾了雪沫的棉袄,凑到煤球炉边烤火,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今天可真热闹,书记还拉着我说了半天开春种菜的事呢。”
“是啊,礼数到了,他们也高兴。”苏枝意将冲好的麦乳精递给她一杯,“喝点热的暖暖。”
温玲玲接过,小心地吹着气,喝了一小口,眼睛都眯了起来:“真香!枝意,还是你有办法,总能弄到这些好东西。”
苏枝意只是笑笑,没有解释。她也捧着自己的那一杯,靠在窗边,看着院子里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的积雪。拜年任务顺利完成,与村干部的关系算是初步维系住了。至于蒋红梅那点小插曲,她并未放在心上。
屋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煤球炉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团子小口舔舐麦乳精的细微声响。
空气中混合着麦乳精的甜香和淡淡的煤烟味,构成了一种独属于这个年代、这个冬日的安稳气息。
“下午咱们做点什么?”温玲玲问道,“要不把前几天买的那块布裁了,我想给你做副新手套。”“好啊。”苏枝意点头同意。
中午,苏枝意和温玲玲刚收拾完碗筷,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宋江的声音:苏知青,温知青在家吗?
两人对视一眼,苏枝意擦了擦手走到院门口:宋队长,有什么事?
宋江站在院外,搓着手笑道:晚上知青点组织年夜饭,大家都来热闹热闹。你们也一起来吧?
(团子在屋里竖起耳朵:主人要去吃好吃的吗?团子能去吗?)
苏枝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眼温玲玲,才温和地说:谢谢宋队长惦记。我们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忙,这样吧,她顿了顿,如果我们四点前能忙完就过去,要是四点还没到,就不用等我们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驳宋江面子,又给自己留了余地。
宋江会意地点头:那行,你们先忙,能来最好。
送走宋江,温玲玲小声问:咱们真要去吗?
苏枝意关上门,神色平静:看情况吧。想热闹就去露个面,想清静就留在家里。她揉了揉团子的脑袋,反正咱们自己也能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