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楼梯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踏在地板上,带着细碎的弹跳感。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来人的雀跃。
画家鬼在401「无敌战神」门口停下。
寥寥几笔,便在门板上勾勒出简练的人形轮廓:坐在床沿,腰背挺直,一手紧紧攥着长棍,棍身垂直抵着地面。
闻弦歌的呼吸一顿。
坐于床沿,既省体力,又能快速应对状况。这画像太贴合「无敌战神」的谨慎性格,绝对是他此刻会有的姿态。
可「无敌战神」明明还活着。这画是活人的标签,还是不祥的预告?
疑窦刚起,脚步声已步步逼近,很快停在411门外。
闻弦歌头皮发麻,维持着躺卧姿势,一动不敢动,连吞口水都怕发出声响。
沙沙……沙沙沙……
细微却清晰的响声,漫进耳际。像甲虫爬过干燥叶片,带着涩滞的摩擦感,挠得人神经发紧。
声音越来越清晰,炭笔仿佛不是在门外,而是直接在她的皮肤、骨骼上刮擦。每一笔落下,都伴着细微的刺痛与冰凉,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冒起。
她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自己的轮廓,正被从现实中剥离、拓印,钉在门板上,成了待处理的素材。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直到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她才发觉自己一直屏息,胸腔因缺氧阵阵发痛。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转瞬即逝,被不甘取代。她凭什么像标本般任人摆布?
她立刻翻身下床,唤出【杀猪刀】。
随后,急切地去看监控器,想知道自己刻意改变动作后,那个画家鬼是否会折返,或是有其他异动。可监控画面刚亮起,率先闯入视野的却是401的门。
门板上,那个床沿握棍的简笔小人,线条正在重组。不过一两秒,便化作侧身站立的警戒模样。
闻弦歌的心脏狠狠一缩。
这画居然能自动变化!
那么自己门上的画,此刻想必也正同步更新成她现在的模样。
「无敌战神」刚刚肯定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想用调整姿势的方法摆脱这诡异的状况。但是根本没有用。他们甚至都没能给【画家】造成返工的麻烦!
她颤抖着移动摄像头,视野扫过整条走廊——
404「躺赢狗」门上的小人,如困兽般焦躁踱步;
414新玩家「小刺猬」门上的小人,缩在角落,线条透着剧烈的颤栗;
……
每一幅炭笔素描,都像一部同步更新的漫画,精准映照着门内人的实时举动。这太诡异了!
闻弦歌心乱如麻,缩回被子里。金币的流光又开始闪烁,她却全然没心思留意这些,注意力完全被监控画面中每个人门前的简笔画吸引。
起初,所有人门上的炭笔小人都只有身体轮廓。几分钟后,409门的小像空白面部,缓缓浮现五官:粗重眉毛配着微方下巴,正是宿舍主人靓仔小辉的模样。
紧接着,418门那说话细声细气的圆脸女新人,她的面部细节也出现在自己门板的炭笔画上。
闻弦歌疑惑地扫过其他人的画像:401的无敌战神、402的伯爵红茶、413的桃花诗人……四楼其他人的小像,虽仍在兀自变换姿势,面部却始终一片空白。这种对比让两张“脸”格外刺眼,像两个被粘在门板上的诅咒娃娃。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他们?
直觉告诉她,这种异常必然带来灾祸,可她猜不透其中缘由。关键信息的缺失,让所有预判都只是主观臆断,只会适得其反。
她下意识望向自己房门的方向,监控能看清其他人的门板,却独独看不到自己的。这个之前根本没被注意到的小弊端,此刻却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折磨。
闻弦歌嘴唇发白,控制不住地想:我的画像现在会是何种模样?会不会已经“长”出了五官?那些奇怪的炭笔线条,是不是正在勾勒我的眉眼?我的面容,是否也已经被拓印在不幸的序言中?
突然,楼梯口传来沉重的撞击声,一声接一声,像是重物在不断摔落。
紧接着,画家鬼猛地冲进4楼走廊,狠狠撞在墙壁上,震得顶灯嗡嗡晃动。他彻底瞎了。眼睛已成两个不断蠕动的窟窿,暗红血液混着五彩颜料,如两条扭曲的毒蛇从眼眶爬出,在脸颊上纠缠。
他跌跌撞撞,“嘭”地一声扑在409的木门上。「靓仔小辉」浑身一哆嗦,想缩回床上当个鸵鸟,双腿却像被钉死在原地,不听使唤。
【画家鬼】似是感觉到屋内人的惊惧,后退半步,嘴角缓缓牵起一个腼腆的笑,笨拙又温和,像做错事的人在低声道歉。
那笑容太过纯良,「靓仔小辉」心下稍安,以为这冲撞只是无意之举,对方马上就会离开。可下一秒,【画家鬼】脸部肌肉突然开始疯狂抽搐、扭曲。嘴角上扬弧度越来越大,直接够到了太阳穴的位置!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里,【画家鬼】把食指探进空洞的眼眶,剜出一块暗红混合物,笑呵呵地抹在了「靓仔小辉」的小像上!
“这里……还需要更多……”【画家鬼】喃喃自语,手指抹过脸上涌出的灰白颜料,迅速覆盖小像的头发。他的动作既狂暴又专注,浑浊的棕色从指间渗出,点入小像眼窝。“对……就是这样……”他低声呢喃,笔触在门板上快速移动,勾勒出弯曲的脊背、干枯的皮肤。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画家鬼】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手上动作却越来越快。最后一笔落下,脸上涌出的颜料似乎稀薄了些。他把耳朵贴在409的门上,陶醉地笑着,像是在等待最优美的乐章。
「靓仔小辉」的头皮一阵强烈刺痒,忍不住抬手去抓。手指刚碰到头皮,一大把灰白头发便掉在地上。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席卷全身,双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起皱,指甲蜷曲成灰黄的钩。视线好似被厚毛玻璃挡住。脖颈处传来冰凉潮湿的触感,他下意识伸手一摸,掌心滑腻粘手,却辨不清颜色。
“不!”他尖叫,喉咙里却只能挤出低哑的悲鸣。后知后觉的疼痛顺着脖颈漫过肩膀,像裹着一层皲裂的兽皮,钝重又迟缓。“啊……呃……”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中,尿液不受控制地浸湿裤腿。
终于,啪嗒一声,他倒在黄黄红红的液体里。
【画家鬼】摸索着扭动门把手,推门而入,屋内随即传出稀稀疏疏的声响。片刻后,他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个盖着白布的物件。他将物件立在409门前,调整好位置,轻轻一扯,白布徐徐滑落。
是「靓仔小辉」的尸体!那尸体像从画中直接抠出的实体,又仿佛本就是画里的模特,蜡黄的皮肤、淤黑的脖颈,每一处细节都与门板上的水彩画像分毫不差。
“完美……”他晃着脑袋自言自语,空洞眼眶里暗红颜料泛起细碎微光,带着显而易见的自得,脚步磕绊着向418扑去。
418门板上的女孩画像,原本仓惶的表情,此刻变成了无与伦比的惊恐。炭笔勾勒的小人脑袋疯狂甩动,眼泪飞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