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另一侧的封闭空间里,空气稠得像熬过头的浆糊,每口呼吸都得冲破沉沉阻力,混着尘土的颗粒刮得喉咙生疼。头灯光柱在浮尘里劈出惨白的通路,却穿不透四周化不开的黑,反倒把阴影拉得老长,缠在两人身上甩不掉。
躺赢狗不安地挪了挪脚,鞋底碾过碎石的“沙沙”声,在死寂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尖得刺心。“红茶哥,”他朝着石堆那头喊,声音裹着颤,在窄空间里撞出回声,“你那边……咋没动静了?我这心啊,七上八下的。”
伯爵红茶背靠着冰凉的石壁,石缝渗的水珠早把作战服浸得发潮,寒意顺着脊背往骨头缝里钻。他刚要开口应一声,一股怪味突然钻进鼻子——铁锈的腥气裹着腐败的甜腻,像血肉在密不透风的地方烂了许久,黏在喉咙口,恶心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我这边暂时……”话没说完,躺赢狗的声音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拧成了麻花,音调尖得刺耳。
在他耳里,那句平常的询问变成了淬着冰的指责:“你说啊!上次配盐水的时候,为啥不能再快点?波哥为了拉你一把,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现在我们都困在这儿,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样……你还是这么没用!”
“什么?”伯爵红茶猛地愣住,指尖的寒意瞬间窜到后颈,“躺赢狗,你胡说什么?”
石堆那头的躺赢狗却毫无察觉。他正死死捂着鼻子,那股熟悉的腐臭味越来越浓——是绷带鬼特有的、混着旧纱布和霉味的气息!“红茶哥!是绷带鬼的味道!”声音发颤,突然,气味又变了,成了蛆虫发酵的馊臭,明明早补好的耳根处瞬间传来钻心的疼,像是又被蓬头鬼那枯枝般的手指夹住了,“我的耳朵……好痛……这味道……和那天一模一样……”
可这话落到伯爵红茶耳里,又成了怨毒的控诉:“都怪你!要不是你配药磨磨蹭蹭,我怎么会被蓬头鬼伤了耳朵?现在连听声音都不清不楚!”
伯爵红茶猛地将额头抵在石壁上,冰冷的岩石贴着皮肤,才勉强压下脑子里的轰鸣。躺赢狗的耳朵跟他的配药速度压根不沾边。可这诡异的力量偏要扯出虚假的因果,把不相干的疼硬钉在他身上。
“够了……”他低吼,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在空间里撞出破碎的回声。
隔壁的躺赢狗被这声吼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抱怨烦着对方了,赶紧住嘴:“哦哦,我不说了,不说了。”他蹲下来,捂着鼻子改用嘴喘气,胸口还在因为刚才的幻痛起伏。
可这退让,在伯爵红茶被污染的听觉里,却变成了更尖利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进耳膜:“伯爵红茶!你装什么深情?当初403在门外拍着门喊救命,你怎么不敢开?你有时间配药,却没时间开门?你就是个懦夫!怕死鬼!”
伯爵红茶的呼吸猛地顿住,浑身的血像瞬间冻住了。那段被他强压埋在记忆最深处的过往,此刻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刨了出来,每个细节都带着血,清晰得让人喘不过气——
403踉跄的脚步声从门前急促跑过,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门板:“求求你,开门……救我……”可门里的他,却把救女友的指望放在了当时连玩家系统都没正式激活的海风身上,自己的手死死按在门把上,抖着,始终没敢拧开。
冷汗像小蛇似的,顺着额角往下爬,一滴接一滴砸在作战服上,晕出深色的湿痕,冰得刺骨。他能清楚闻到掌心的冷汗混着除锈剂的刺鼻味,可鼻腔深处却像还留着403最后一次找他时,身上带的皂角清香——那味道曾是他的慰藉,现在却成了凌迟他的刀。
他好像又听见了拍门的震响,那声音不是来自回忆,就响在耳边,混着诡异的低语重复:“你没开门……你看着她跑过去的……你就是个懦夫……”
作战服上的湿痕越来越大,像极了403当时溅在门外的血。他闭上眼,黑暗里全是她绝望的脸,和自己那时不敢抬头的懦弱模样。那些被他硬压在心底的自责,此刻跟着冷汗一起涌出来,堵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疼——就像吞了一把碎玻璃,动一下,就割得慌。
石堆那头躺赢狗的呼喊还在继续,可他已经听不清实在的内容,只觉得所有声音都在重复那句最狠的审判:“是你害死了她……”
“现在和海风修复关系,不就是想趁机原谅自己?你们都是无辜的,见死不救都是无辜的?”扭曲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恶毒的笑意,“可惜啊,人家和403是陌生人!你呢?你是谁?”
“你这种扫把星!害死403还不够,现在还要连累我们!青石要不是带你做任务,会陷在这种鬼地方吗?波哥为了救你,差点把命丢了!全都是你的错!”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他所有隐秘的伤口。那些深夜里折磨他的自责、那些不敢面对的愧疚,此刻被无限放大,像海啸一样将他吞没。他靠着石壁慢慢滑坐下来,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紧握药剂瓶的手开始剧烈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玻璃瓶在掌心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他正在碎裂的意志。
石堆那头的躺赢狗,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像野兽呜咽似的声音,急得对着石缝喊:“红茶哥?!你怎么了?回句话啊!”
可这句关切,在伯爵红茶耳里,却变成了最后一根压垮他的稻草,是带着绝望的哀求,也是诅咒:“红茶哥……求你了……别再害我们了……我们不想跟403一样……”
伯爵红茶闭上眼,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深沉的绝望和自我厌恶像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是啊,他就是个扫把星,是个懦夫,是个只会拖累别人的累赘。活着,不就是让更多人因为他陷入险境吗?
与其等着诡异找上门,与其因为自己的无能再害死队友,不如……
他颤抖的手松开了药剂瓶,玻璃瓶“哐当”一声滚落在地,在死寂里显得格外响亮。他的目光落在脚边那柄防身的匕首上,冰冷的金属反射着头灯的微光,像在无声地邀请他。
匕首的刃面上,跳跃的光线映出他的倒影——模糊,扭曲,正是他一直恐惧的模样:一个害死同伴的懦夫,一个永远在拖后腿的累赘。
结束吧。结束这无休止的愧疚,结束这注定悲剧的连锁。
他的手指缓缓伸向刀柄,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时,那诡异的低语突然变得温柔,像蛊惑的安眠曲:“这样就好了……不用再愧疚,不用再拖累别人了……”
他的指尖用力,握住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