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潮湿的江畔小镇,我们一路向西。火车在广袤的平原上奔驰了数日,窗外的景色逐渐由青翠转为枯黄,最终被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所取代。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土黄与灰蓝两种颜色,炽烈的阳光灼烤着大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带着沙砾的风刮在脸上,带着粗粝的质感。
墨小刀扒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大漠孤烟直”的景象,最初的新鲜感很快被枯燥和炎热取代。“川哥,这鬼地方连根草都没有,你说的那什么塔,真在这儿?别是那破镜子信号不好,指错路了吧?”他灌了一大口水,蔫蔫地说。
我没理他的抱怨,闭目凝神,指尖轻轻拂过怀中那半面青铜镜。镜片冰凉,在这酷热环境中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随着不断向西,镜片传来的悸动感确实存在,但并非稳定的指向,更像是一个时断时续、模糊不清的电台信号,在广袤的虚无中艰难地捕捉着那一丝微弱的共鸣。
“方向大致没错,在西北。”我睁开眼,眉头微蹙,“但具体位置很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或者……距离还非常遥远。”
我们在一个只有几排低矮土坯房的小站下了车。这里与其说是个镇子,不如说是个稍大点的补给点,风沙几乎将所有的建筑都染成了同一种颜色。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牲口粪便的味道。
按照陈老四的提醒,我们尽量低调,买了足够的饮用水、馕和一些耐储存的肉干。寻找向导的过程并不顺利,一听我们要深入戈壁寻找“古塔”,本地人都纷纷摇头,眼神里带着敬畏和恐惧。
“那片‘死亡之海’,进去容易出来难嘞!”
“古塔?没听说过,只有吃人的流沙和魔鬼城!”
最终,我们花了比预想中多出三倍的价钱,才勉强说服了一个名叫阿依古的独眼老汉。他皮肤黝黑得像戈壁的石头,满脸深刻的皱纹记录着风沙的岁月,沉默寡言,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人时带着鹰隼般的锐利。
“只能带你们到魔鬼城边缘。”阿依古用生硬的汉语划下底线,声音沙哑得像风吹过砂石,“再往里,给多少钱都不去。那是被‘黑喇嘛’诅咒的地方,晚上塔顶会亮起勾魂的鬼火。”
魔鬼城?诅咒之塔?墨小刀听得缩了缩脖子,但我手中紧握的镜片却在此刻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就是那里!
交易达成,我们骑着租来的、同样瘦骨嶙峋的骆驼,跟着阿依古,一头扎进了茫茫戈壁。
接下来的几天,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戈壁的白天是炼狱,毒辣的日头能晒裂石头,脚下的沙砾烫得能烙饼。我们不得不遵循阿依古的经验,在凌晨和傍晚赶路,正午则躲在背阴的沙丘或岩石后休息,即使这样,水分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夜晚则冷得如同冰窖,裹紧所有的衣服依然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星空低垂,璀璨得近乎虚假,却更反衬出大地的死寂与荒凉。
最折磨人的是方向。我手中的镜片指引时强时弱,有时甚至会突然紊乱,指向完全相反的方位。我们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由我集中精神,努力排除干扰,重新校准那虚无缥缈的“信号”。有两次,我们甚至在一片看起来毫无区别的沙丘地带绕了大半天圈子,差点迷失方向,全靠阿依古凭借经验和观察星象才找回正确的路径。
墨小刀最初的新鲜劲儿早已被磨光,蔫头耷脑地趴在骆驼背上,被晒得脱了层皮,嘴唇干裂起泡,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有气无力地哼哼:“川哥……咱是不是被那破镜子坑了……这都第几天了……塔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阿依古则始终沉默,只是偶尔会用他那只独眼深深地看我一下,尤其是在我拿出镜片感应方向的时候,那眼神复杂难明。
第五天下午,我们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
天色瞬间昏黄,狂风卷着亿万颗沙砾,如同黄色的巨浪般扑来,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五米。世界只剩下风的怒吼和沙粒击打在头脸、衣物上的噼啪声。我们慌忙用头巾裹住口鼻,紧紧抱住骆驼的脖子,任由这些忠诚的牲口凭着本能,在狂沙中寻找避风处。
沙暴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当风势渐歇,天地重新恢复清明时,我们几乎被半埋在了沙子里,狼狈不堪地爬出来,清点物资,幸好骆驼和阿依古经验丰富,损失不大。但更糟糕的是,我怀中的镜片感应,在沙暴过后变得极其微弱,几乎难以捕捉!
“是沙暴扰乱了地气,还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阿依古看着四周被沙暴重塑了模样的地形,独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希望仿佛随着沙暴一同远去。墨小刀几乎要绝望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起老阿婆教导的沉心静气法门,也顾不上阿依古在一旁,直接盘膝坐下,将镜片贴在眉心印记处,全力运转《缚灵契》,调动“渊瞳”之力和“梦魇感知”,如同一个功率全开的雷达,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精神力的消耗巨大,眉心灼痛,汗水浸湿了后背。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纯净的共鸣感,如同黑暗中的一丝萤火,从东南方向传来!与之前受到干扰的紊乱信号截然不同!
“那边!”我猛地睁开眼,指向东南,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不容置疑的肯定,“距离不远了!”
阿依古看着我,独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异。
再次上路,随着我们靠近,那共鸣感越来越强。终于在第五天傍晚,一片巨大、狰狞、如同魔鬼聚居地的风蚀地貌,出现在了地平线上——魔鬼城到了。
阿依古在魔鬼城边缘勒住骆驼,指着那片在暮色中如同无数妖魔鬼怪张牙舞爪的区域,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了。诅咒之塔就在最中心。你们……好自为之。”他收下尾款,没有丝毫停留,骑着骆驼迅速消失在了来的方向,仿佛身后的魔鬼城会吞噬一切。
看着眼前这片死亡迷宫,连墨小刀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握紧了他的锅铲:“川哥,这地方……看着就牙碜(渗人)。咱们真要进去?”
我感受着怀中镜片那稳定而强烈的呼唤,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必须进去。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周围。”
我们牵着骆驼,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魔鬼城。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错综复杂,风蚀的沟壑深不见底,巨大的土丘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最后一点天光也吞噬殆尽。我只能依靠强光手电和镜片的共鸣来艰难地辨别方向。
呜咽的风声在耳边盘旋,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墨小刀紧张地左顾右盼,嘴里嘀嘀咕咕给自己壮胆。
深入了大约一个多小时,道路愈发崎岖。突然,我怀中的青铜镜碎片猛地一震,发出一声轻微却直抵灵魂的嗡鸣!眉心印记同时灼热!
“停!”我低喝一声,猛地拉住骆驼。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们侧前方一座巨大的风蚀蘑菇岩顶部,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团幽绿色的火焰!
紧接着,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外来的盗墓者……留下……你们从墓中带走的东西……尤其是……那面镜子……”
身影显现,兵器寒光闪烁。
“卸岭力士……”我心中一沉,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
墨小刀立刻举起锅铲:“妈的!阴魂不散!”
那卸岭力士冷哼一声:“冥顽不灵……那就……埋骨黄沙吧!”
包围圈形成,杀气弥漫。
在这片诅咒之地,一场恶战,已无法避免。我缓缓将青铜镜碎片塞回怀中,反手抽出了那把饮过“黑煞”血的青铜短剑。
“小刀,护住骆驼和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