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黑水涧底。
死寂。
只有碎石偶尔滑落的簌簌声,以及零组队员们粗重压抑的喘息,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我站在崩裂的金属盘前,感受着体内那股汹涌澎湃、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
左眼是吞噬一切的永夜冰寒,右眼是禁锢万物的暗金灼流。
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之力在体内交织、碰撞、又诡异地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如同两头被强行拴在一起的凶兽,随时可能再次暴走撕扯。
掌心的烙印,那暗金与漆黑交织的纹路,微微发烫,仿佛刚刚饱饮鲜血的活物。
“你……到底是谁?”
甲的声音干涩,重复着之前的问题,他的手指依旧紧紧扣在那柄奇异的骨匕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身后的队员们,虽然依旧保持着战术队形,但眼神中的惊惧几乎无法掩饰。眼前这个陆川,散发出的气息,比刚才那些古代守卫和阴影将军加起来还要令人心悸。
我是谁?
我是陆川。
我也是那镜中承载的“寂灭”念头。
现在,我更像是强行吞噬、融合了部分“锁”之力的……怪物。
我没有回答甲的问题,只是缓缓转动着异色的瞳孔,扫视着这片狼藉的涧底。
右眼的暗金光芒扫过那崩裂的金属盘,能清晰地“看”到其中流淌的禁锢符文如何断裂、黯淡,整个封印节点的结构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崩坏。
左眼的漆黑则感知到,随着封印的松动,更多精纯的阴煞死寂之气正从地脉深处被释放出来,欢欣雀跃地融入周围的黑雾之中。
这里,正在从一个封印之地,向着一个更适合我体内力量存在的“温床”转变。
“锁已松动。”
我再次开口,声音里的双重回音让零组的队员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此地的平衡已被打破。
很快,会有更多‘东西’被吸引过来。”
不仅仅是归墟教团,可能还有其他的古老存在,甚至……是“锁”链其他部分产生的感应。
甲的脸色难看至极。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一次原本计划的勘探行动,演变成了封印节点的破坏,还造就了一个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控的“陆川”。这绝对是重大的任务事故。
“我们必须立刻撤离!”他当机立断,通过尚有微弱信号的通讯器向基地汇报情况并请求接应,“带上伤员,收集所有能带走的样本和数据!快!”
队员们行动起来,搀扶起受伤的同伴,艰难地收集着散落的金属守卫碎片和记录仪器残骸。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体内那新生的力量在躁动,它渴望留在这里,吞噬更多逸散的能量,彻底巩固这刚刚获得的“禁锢”权柄。
那股源自镜念的冰冷意志在咆哮,催促着我留下,将此地化为它的领域。
而属于“陆川”的那部分意识,则在疯狂示警——离开!必须立刻离开!再待下去,恐怕就真的再也无法回头了!
两种意念在脑海中激烈交锋,让我头痛欲裂,异色的双瞳中光芒明灭不定,周身的气息也时而狂暴,时而收敛。
“陆川!”甲注意到我的异常,警惕地停下脚步,沉声喝道,“跟我们走!”
他的声音如同警钟,暂时压下了体内的混乱。我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阴煞与硫磺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
走。
必须走。
我强行压下那股留下的渴望,迈动了如同灌铅般沉重的双腿,跟上了撤离的队伍。
回程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
黑水涧的能量场因为封印松动而变得更加狂暴混乱,黑雾翻滚,暗雷隐现。队员们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稳住身形,照顾伤员。
而我,则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竭力控制着体内那两头“凶兽”,避免它们的力量无意中外泄,波及到身边的人。
即便我极力收敛,偶尔逸散出的一丝气息,也足以让靠近我的队员脸色发白,呼吸不畅。
他们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移动的天灾。
我们沿着绳索艰难地攀上崖壁,重新回到那片荒凉的山地。
接应的直升机已经在前方约定的集结点盘旋等候。
就在我们即将登上直升机的那一刻,我猛地回头,望向黑水涧的方向。
右眼的暗金光芒穿透距离与迷雾,清晰地“看”到,那崩裂的金属盘深处,一点微弱的、如同种子般的暗金光芒正在缓缓凝聚。
那并非封印的力量,而是……某种被“钥匙”强行激活后,残留的印记或者说道标?
没等我细看,直升机舱门关闭,引擎轰鸣着拉升高度,将那片不祥的山涧远远抛在下方。
机舱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伤员在接受紧急处理,其他人则沉默地坐着,目光偶尔扫过我,又迅速移开。
甲坐在我对面,一直紧盯着我,尤其是我的眼睛。
他手中的骨匕似乎对我右眼的暗金光芒有所反应,微微震颤着。
“你的眼睛……”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代价。”我闭上眼,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感受着体内那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拉锯战,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掌控力量的……代价。”
我没有再多说。也无法说得更多。
直升机朝着零组基地的方向飞去。
我知道,回到那里,等待我的将不再是简单的“观察室”,而是更严密的封锁,更彻底的“研究”。
而我体内这刚刚获得、远未驯服的力量,以及这双象征着“钥匙”与“锁”强行融合的异色瞳孔,将会给我,给零组,乃至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数?
掌心的烙印微微发热。
左眼冰寒,右眼灼流。
失控的容器,装载着足以撬动终焉的力量,正被带回人类的囚笼。
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