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室的门再次被无声地锁闭,留下我一个人,与体内那片更加深沉、更加饥饿的黑暗,以及那份挥之不去的、关于“源渊”与“终结”的冰冷认知。
零组采取了更严密的措施。房间四角的能量抑制器散发着几乎肉眼可见的力场波纹,空气都因此而显得粘稠。
腕上的监控手环也升级了,除了常规监测,似乎还能在检测到能量异常活跃时,自动注入小剂量的镇静剂。
我成了这座高科技囚笼里,最危险的囚徒。
但甲和庚带来的信息,也像一把双刃剑,在带来绝望的同时,也划开了一丝缝隙。
我是一把“钥匙”。
这个认知,没有让我恐惧,反而在心底滋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冷静。既然无法摆脱这个身份,那么,理解它,掌控它,就成了唯一的选择。至少,要比被它,或者被零组完全控制,要好。
我开始将大部分时间,用在“内视”上。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内视丹田,而是将意识沉入那片与镜念融合的黑暗核心,沉入右手掌心那仿佛内蕴星河的烙印。
在深度抑制力场下,主动调动那股冰冷力量变得异常艰难,如同在水泥中游泳。但这反而成了一种另类的“保护”,让我能够以极其缓慢、可控的速度,去接触、去感知,而不至于被其瞬间反噬。
我“看”着那片黑暗核心。它不再是最初那种混乱、暴戾的漩涡,而是变得更加凝练、有序,如同一个微缩的、缓缓旋转的黑暗星云。
星云的核心,正是那一点源自“源渊”惊鸿一瞥的认知碎片,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微光,吸引并统御着周围所有的黑暗能量。
我尝试着,用纯粹的“意志”——不是力量,不是情绪,仅仅是“我想要了解”的意念——去触碰那片星云。
起初,毫无反应,只有无尽的冰冷与漠然。
但我不停地尝试,如同愚公移山,将意识一遍遍聚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个时辰,当我几乎要因精神耗尽而放弃时——
一点极其微弱的、非图像非声音的信息反馈,从黑暗星云中流淌出来。
那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种直接的意念传递,破碎而模糊:
“……同化……晋升……”
“……万物……终饵……”
“……门……需……钥与锁……契合……”
同化?晋升?是指我继续被侵蚀的过程吗?
万物终饵?是指所有走向终结的事物,都是它的食物?
钥与锁契合?钥匙是我,那“锁”是什么?是“源渊”本身?还是别的?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非但没有解答疑惑,反而引出了更多的问题。
但我心中却微微一动——有反应!这股力量,或者说寄宿在其中的“镜念”,并非完全无法沟通!它有着某种基于本能的、简单的“逻辑”!
我将注意力转向掌心的烙印。
这个由五块碎片融合而成的印记,此刻在我的感知中,更像是一个复杂的、活着的能量回路,一个微型的接口。
它连接着我的身体与那片黑暗星云,也似乎……隐隐与外界某种更深层的规则相关联。
我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意识,如同探针,轻轻触碰烙印中心,那片最深邃、仿佛有星光流转的区域。
嗡!
一股远比从黑暗星云那里得到的、更加清晰、也更加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我的意识!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意念,而是无数飞速闪过的、残缺的影像与感知片段的洪流!
我看到了——
无尽的虚空,九道横贯星海的巨大锁链,束缚着一个难以名状的、代表着“终结”本身的庞大阴影……
锁链崩碎,九道流光带着那庞大阴影的“念头”,散落四方……
其中一道“念头”坠入一片水汽氤氲、巫傩文化盛行的土地,被一股强大的、带着祭祀与镇压意味的力量捕获、封禁……
时光流转,封禁之力因玄阴子的妄动而衰减,“念头”逸散部分力量,侵蚀了那面青铜镜碎片,留下了最初的“梦魇精华”……
直到与我相遇,相互侵蚀,相互融合,直至在归墟之眼旁,因墨渊手中的碎片刺激而彻底苏醒、壮大……
最后,是那扇由星光与符号构成的“门”,以及门后那一点无法描述的“源渊”景象……
这些影像如同快进的史诗,在我脑中飞速掠过,带来了巨大的信息冲击,但也让我对这股力量的来源、它与青铜镜、与傩族封印、与“寂”的关系,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脉络。
我,陆川,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这道古老“锁链”碎片所承载的“毁灭念头”的容器,并且,因为窥见了“源渊”,正在朝着一个更加不可控的方向“晋升”。
影像洪流过后,烙印传递来的信息变得稳定了一些,是一些更加具体,但也更加令人心惊的规则碎片:
“……吞噬‘终结’,滋养己身……”
“……同化‘道标’,明晰路径……”
“……‘钥’之力,可引‘源渊’投影,可触‘寂灭’权柄……然凡躯难承,意识必湮……”
“……寻‘锁’之痕,或可制衡……”
吞噬终结?是指像吸收那株绿植生命力,或者像吞噬煞灵那样?
同化道标?道标是什么?是指其他碎片持有者?还是像墨渊那样的人?
钥之力可引源渊投影?触寂灭权柄?这力量如此恐怖,但使用它的代价是意识的彻底湮灭?
寻锁之痕?锁的痕迹?是指其他封印地?还是指……最初封印“寂”本体的那九条巨大锁链的残留?
这些信息冰冷而直接,没有丝毫情感,如同某种先天存在的规则说明。
它们没有告诉我具体该怎么做,却指明了几个模糊的方向,以及……那条动用“钥匙”力量的、显而易见的死路。
我缓缓睁开眼睛,休养室内依旧冰冷寂静,但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与那片黑暗星云的旋转,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同步。
我摊开右手,看着掌心那深邃的烙印。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诅咒的标记,更像是一本以我的身体和灵魂为书页,记载着终极恐怖与一线生机的……活体密卷。
零组想通过外部研究和监控来理解我,掌控我。
而我,或许只能通过深入这诅咒的核心,从内部去解读它,才有可能找到那一线生机。
这时,休养室的门锁发出轻微的电子音,滑开了。
甲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依旧严肃,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他看着我,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道:“我们捕捉到了一些异常的能量信号,来源指向西北方向,祁连山深处。信号特征……与你之前描述过的,傩宫地穴以及西安镇魂冢的能量波动,有部分相似,但更加……古老和隐晦。”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摊开的右手掌心上:“根据古籍记载和我们的情报分析,那里,可能存在另一处上古封印的遗迹,或者说……另一处‘锁’的痕迹。”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掌心的烙印,似乎也随着我的心跳,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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