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骨疗毒”后的“启辰科技”，如同经历了一场高烧退去的病人，虽然元气略有损耗，但体内的免疫系统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肌体更显精干，眼神也愈发锐利。
基地里那股曾经因背叛而弥漫的压抑和小心翼翼，逐渐被一种更加务实、更加专注、甚至带着点“知耻后勇”般的狠劲所取代。
代码审查和安全加固工作在王哲、刘博和赵伟近乎不眠不休的奋战下，提前一天完成。
报告显示，李锐的破坏仅限于信息泄露，并未在代码层面留下后门，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新版保密协议也已在苏晚晴和李静的高效推进下，由全体核心成员郑重签署完毕。那薄薄的几页纸，拿在手里却感觉沉甸甸的，象征着规则与责任的重量。
内部隐患暂告段落，外部的压力却并未消散。“迅捷通”虽然因为失去了内部消息来源，其针对性的“借鉴”行为有所收敛，但凭借着前期积累的用户和北航背景的资源倾斜，依旧在校园即时通讯领域保持着不小的竞争力，像一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甩不掉，膈应人。
“开放qq”的用户增长虽然依旧保持着可喜的斜率，但团队上下都清楚，仅靠用户数量的自然增长，难以形成压倒性优势，也无法支撑团队更长远的发展——服务器带宽、硬件成本、以及未来可能的人员扩张，都需要真金白银的投入。
林辰在内部战略会上，用白板笔敲了敲“营收”两个大字，目光扫过众人：
“同志们，内患已清，是时候把精力更多地转向外部开拓了。我们不能只埋头种地，也得抬头看看，怎么把地里长出来的庄稼换成钱，买更好的种子，雇更多的人，把地种得更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探索的兴奋，“我们的‘开放qq’是未来，但用户基础和粘性还需要时间沉淀。眼下，有一个现成的、流量可观、且用户粘性极高的金矿，我们似乎有点忽略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旁边一台服务器屏幕上，那不断滚动的、充满活力的清华bbS界面。
“bbS？”陈浩眼睛一亮，随即又挠了挠头，“这玩意儿……怎么赚钱？总不能像校门口小卖部一样，收摊位费吧？”
“浩子这次说到点子上了，”林辰笑了笑，带着一种引导式的语气，“不收摊位费，但我们可以收‘注意力税’。”
“注意力税？”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概念在99年的校园里，还显得颇为新鲜。
“没错。”林辰走到bbS的实时访问数据监控屏前，指着那一条条不断跳动的在线用户数、页面浏览量、热门版块访问曲线。
“看看这些数据，这就是我们聚集起来的、最宝贵的财富——清华园内成千上万颗最聪明的大脑的注意力！他们在这里获取信息，交流思想，分享生活，消磨时光。他们的眼球，就是价值！”
他转过身，在白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流程图：“bbS商业化，不是要把论坛搞得铜臭熏天，而是要探索一种可持续的、不影响用户体验的、甚至能反哺论坛发展的模式。我初步想了几个方向，大家议议。”
一、广告展示：最直接，但也最考验姿态。
“在页面侧边栏、或者版块列表顶部，开辟一些小面积的广告位。招揽一些目标用户是大学生群体的商家来投放广告，比如电脑城、培训机构、书店、甚至新兴的互联网公司。”
林辰解释道，“关键有两点：
一是广告内容必须与清华学生的需求相关，不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上；
二是形式必须克制，不能影响阅读和浏览体验，最好是静态图片或文字链，杜绝弹窗和闪烁。”
王哲推了推眼镜，提出技术担忧：“广告系统的加载不能拖慢页面速度，需要单独优化。而且，如何统计展示量和点击量，需要设计可靠的计数机制。”
刘博补充：“安全审核是关键，广告链接和内容必须经过严格筛查，防止恶意代码或欺诈信息。”
陈浩则摩拳擦掌：“这个我来谈！老子……不，我亲自去中关村电脑城转悠转悠，那些老板们肯定感兴趣！咱们清华bbS的牌子，还是有点号召力的！”
二、增值服务与虚拟商品：提升用户体验，创造收入。
“比如，推出付费的‘高亮帖’、‘置顶卡’功能，让用户可以用少量费用（比如几毛钱）让自己的帖子在版块内更显眼；
或者，开发一些虚拟的‘论坛勋章’、‘个性签名档’、‘特殊头像框’等，用户可以通过小额支付购买，满足个性化的展示需求。”苏晚晴顺着思路提出，她对用户体验非常敏感，“这既能增加趣味性，也能带来细水长流的收入。”
李静点头：“还可以考虑和学校周边的打印店、咖啡馆合作，推出凭bbS积分或特定虚拟物品兑换折扣的活动，线上引流到线下。”
赵伟憨憨地问：“那……支付怎么办？让学生去邮局汇款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点醒了大家。在线支付在当年还是个遥远的概念。
三、数据服务与定向合作：更高级的玩法。
“我们可以对bbS上 anonymized（匿名化）的、宏观的讨论热点、话题趋势进行数据分析，形成报告。
比如，最近哪个领域的书籍讨论最热烈？学生对哪种类型的培训需求最高？这些数据，对于出版社、培训机构来说，是有价值的市场情报。”林辰提出了一个更具前瞻性的想法，“当然，这必须建立在严格保护用户隐私的基础上，只提供群体性的趋势分析，绝不涉及任何个人数据。”
这个想法让王哲和刘博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这涉及到数据挖掘和分析，是技术上的新挑战。
方向是美好的，但现实是骨感的。会议结束后，真正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陈浩自告奋勇，带着打印好的bbS流量数据（精心包装过的版本）和一份稚嫩的广告招商方案，骑着那辆二八大杠，直奔中关村。
第一天，他兴致勃勃而去，晚上回来时却像霜打的茄子。
“妈的，那帮老板，精得跟猴似的！”陈浩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水，开始大倒苦水，“一听是网站上的广告，不是校报也不是宣传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什么‘网上那玩意虚得很’、‘谁知道有几个人看’、‘能不能直接带来客人’……
还有个卖光盘的，问我能不能在bbS首页给他弄个弹窗，点一下就能放他店里的促销录音，被我严词拒绝了！这不是扯淡吗！”
众人听着，既觉得好笑，又感到一丝挫败。线上广告的价值，在99年的传统商家眼里，确实还如同雾里看花。
苏晚晴和李静则尝试从校园内部突破。她们联系了一些学生创业团队、热门社团，希望能以资源互换或者极低的价格，进行初步的广告尝试。
进展稍好，但对方预算有限，最多也就是几十、一百块的“赞助费”，对于团队日益增长的开销来说，杯水车薪。
增值服务的想法，也卡在了支付环节。让用户为了几毛钱的虚拟服务跑去邮局汇款，操作门槛太高，几乎不可行。
一时间，bbS商业化探索似乎陷入了僵局。基地里的气氛，因为接连碰壁，又有些沉闷起来。
“难道……这条路真的走不通？”一天晚上，陈浩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有些泄气。
林辰没有直接回答，他翻看着苏晚晴整理的碰壁记录，目光停留在那个“数据服务”的设想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突然，他抬起头，看向正在埋头调试服务器监控脚本的刘博：
“博哥，我们bbS的访问日志里，能不能宏观分析出，比如‘计算机版’和‘外语学习版’的用户，在访问时间段、停留时长、甚至搜索关键词上，有什么群体性的差异特征？当然，是完全匿名化、不涉及任何个人Id的。”
刘博从屏幕前抬起头，思索了几秒，点了点头：“可以。通过分析版块级的聚合数据，可以得出一些趋势性的结论。
比如，计算机版的访问高峰可能在晚上和周末，停留时间长，关键词多与编程语言、硬件型号相关；
外语版可能访问更平均，关键词与考试、留学、资料分享相关。技术上可以实现。”
林辰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就够了！我们不需要知道具体是谁，只需要知道这群‘计算机爱好者’和‘外语学习者’的整体画像和行为习惯！”
他转向苏晚晴和李静，“晚晴，小静，你们不用再去一家家跑小商家了。我们把目标，瞄准那些更需要精准用户画像、并且有一定预算的‘大客户’！”
“大客户？”苏晚晴疑惑，“比如？”
“比如，正在迅猛发展的It培训公司，比如，瞄准大学生出国考试业务的留学中介，比如，想推广新编程语言或开发工具的软件公司！”林辰的语气带着兴奋，“他们比卖电脑的更需要知道，哪所大学、哪个群体是他们的潜在客户！我们提供不了具体的姓名电话，但我们可以提供最真实、最鲜活的群体行为分析报告！这，就是我们的筹码！”
思路一转，豁然开朗！
苏晚晴和李静立刻行动起来，不再跑腿，而是开始打电话、发邮件（利用刚刚兴起的电子邮件），目标明确地联系几家在北京规模较大的It培训机构和知名留学中介。
她们不再单纯地推销广告位，而是提出了“基于清华bbS活跃用户群体洞察的精准营销合作方案”。
起初，同样遭遇了不少冷遇和“需要考虑”的敷衍。但转机，发生在一家名为“星火教育”的It培训机构身上。这家机构主打Java和c++培训，正急于在北京高校中打开市场。
接电话的是“星火教育”的市场部负责人，姓张。当苏晚晴用清晰、专业的语言，阐述完可以提供“清华bbS计算机版块活跃用户学习需求趋势报告”作为合作参考时，对方明显产生了兴趣。
“哦？你们能提供具体的报告？关于哪些方面的？”张经理的声音带着一丝怀疑和探究。
“我们可以提供过去一个季度，计算机版块讨论热点的关键词云图，高频提问的技术领域分布，以及用户活跃时间段分析等。”苏晚晴按照林辰和刘博提前准备好的口径，流畅地回答，“这可以帮助贵机构更精准地了解清华学生的技术兴趣点和潜在培训需求，从而调整宣传策略和课程内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然后张经理说：“听起来有点意思。这样吧，你们先发一份简单的报告样本给我们看看。如果确实有价值，我们可以谈谈合作。不过，光是报告可能不够……”
苏晚晴心领神会：“当然，如果合作达成，我们可以在bbS计算机版块的相关页面，为‘星火教育’提供定制化的广告展示位，确保信息能够精准触达目标用户。”
“好！那你们先把样本发过来看看。我的邮箱是……”
挂掉电话，苏晚晴长舒一口气，对着充满期待的众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有戏！他们要看样本报告！”
基地里瞬间活跃起来。王哲和刘博立刻投入到数据提取和分析工作中，他们要在一夜之间，做出一份能打动专业机构的、像样的数据分析样本。
这不仅是商业机会，更是“启辰科技”技术实力的一次侧面展示。
林辰看着忙碌的伙伴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容。他知道，这条路走对了。
bbS的商业化，或许不能立刻带来暴利，但它开启了一扇门，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