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刺鼻的硝烟和尘土味混合着清晨潮湿的空气，弥漫在废墟之上。警灯无声旋转，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员穿梭往来，拉起的警戒线将这片刚刚经历血与火的战场与外面的世界暂时隔绝。
林夕蜷缩在苏老师温暖的怀抱里，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但心灵的震颤远未结束。父亲被抬上救护车时那苍白的脸、微弱的呼吸，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希望与恐惧交织，几乎将她撕裂。
陈默站在几步之外，像一尊被晨光镀上冷边的雕塑。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医护人员和调查人员忙碌，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可疑的角落。那个“记者”手腕上一闪而过的蝎子纹身，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视线里，提醒他危机并未随着黎明到来而散去。
他的提醒已经通过神秘男人迅速传达给了现场的指挥者王书记。王书记脸色铁青，立刻下令加强封锁和人员甄别，那个冒充记者的男人和他的团队被迅速带离现场进行严密核查。但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蝎子”隐藏在人群中，或者更远的地方，用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暂时的安全，只是风暴眼中脆弱的平静。
苏老师轻轻拍着林夕的背，低声安抚着：“没事了，夕夕，都过去了……医生会全力抢救你爸爸的……你很勇敢，你做得很好……”她的声音温柔却难掩疲惫，显然这一夜她也经历了巨大的担忧和奔波。
林夕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苏老师：“老师……那些证据……”
“放心吧，”苏老师肯定地点点头，目光望向正在与王书记交谈的、她的丈夫——那位省报的首席调查记者。他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眼镜，气质沉稳，此刻正神色严肃地快速记录着什么。“你冒死送出的东西，已经到了最该到的人手里。很多叔叔阿姨正在为这件事全力以赴。真相，不会被掩埋了。”
这话带来了一些安慰，但林夕心中的巨石并未完全落下。真相大白意味着正义得到伸张，但也意味着她和父亲、尤其是父亲，将不得不面对法律的审判和舆论的洪流。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掺杂着痛苦的解脱。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苏老师的肩膀，看向了那个沉默的少年。
陈默也正好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在晨光中相遇。
没有了昨夜地下室里的疯狂恨意和尖锐对峙，也没有了共同逃亡时的紧张默契。只剩下一种筋疲力尽后的茫然，和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巨大、惨烈、无法忽视的过往与现在。
他救了她父亲。
她间接导致了他家的悲剧。
他的父亲留下了救赎的录音。
她的父亲用生命进行了忏悔和补偿。
恩怨纠缠，爱恨交织，像一团乱麻，堵在胸口，让人无法呼吸，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林夕张了张嘴，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陈默似乎看穿了她的挣扎，他先一步移开了目光，微微侧过身，只留下一个冷硬疏离的侧影。那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一道自我保护的屏障。原谅或许太遥远，平静地相处已是极限。
林夕的心微微刺痛，低下头，将未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
现场的处理工作接近尾声。伤员被送走，证据被标记封存，枪战留下的弹壳和痕迹被仔细勘查。
王书记结束了与记者丈夫的交谈，大步走了过来。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林夕身上，带着一种长辈式的温和与赞赏：“林夕同学，你是个非常勇敢的孩子。我代表调查组，感谢你做出的巨大努力和牺牲。请放心，你父亲会得到最好的医疗救治，后续的事情，我们也会依法依规处理。”
林夕哽咽着点头。
王书记又看向陈默，眼神变得复杂了一些，多了几分郑重和同情：“陈默同学，你也受苦了。关于你父母的事情，我们深感痛心。请相信，法律一定会还你们家一个公道。后续可能还需要你的配合。”
陈默只是极轻地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眼神依旧望着远处的废墟，仿佛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深深吸引着他。
这时，那位神秘男人走了过来。他的肩膀已经做了简单的专业包扎，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之前的锐利和冷静。他对着王书记低声说了几句。
王书记眉头紧锁，点了点头，然后对林夕和陈默道：“这里后续工作还很复杂，你们俩需要先离开，接受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心理评估，并且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暂时安置。”
他看向苏老师：“苏老师，恐怕还要再麻烦你和你爱人一段时间。我们在市局招待所安排了安全的房间，需要你们陪同过去，确保这两个孩子的绝对安全，直到所有潜在威胁彻底清除。”
苏老师立刻点头：“没问题，王书记，这是我们该做的。”
两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车门打开，显然是来接他们的。
“走吧，夕夕。”苏老师轻柔地揽住林夕的肩膀。
林夕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改变了她一生的废墟，看了一眼父亲倒下的地方——那里现在只剩下一些血迹和标记，像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疤。她深吸一口气，跟着苏老师走向其中一辆车。
陈默在原地停顿了几秒，也在一位工作人员的示意下，走向另一辆车。
两人走向不同的车辆，仿佛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暂时分离的道路。
就在林夕弯腰准备上车的那一刻——
“等一下！”
陈默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陈默没有看林夕，而是快步走到她即将乘坐的那辆车的驾驶座旁。开车的是一名年轻的警察。
陈默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名警察的脸，然后猛地伸出手，指向那名警察放在方向盘下的左手！
“你的手怎么了？”陈默的声音冰冷。
那名年轻警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但已经晚了。
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左手虎口处，贴着一块崭新的、与周围肤色略有差异的——肉色防水胶布。
刚才那个“记者”的蝎子纹身，正是在虎口位置！
一瞬间，现场气氛骤变！
王书记和神秘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几名反应快的武装人员立刻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
年轻警察的脸色变得极其不自然，强笑道：“没……没什么，昨天训练时不小心擦伤了……”
“是吗？”陈默的眼神冷得像冰，“拆开看看。”
“你……”年轻警察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神秘男人已经一步上前，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那名警察的手腕！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撕开了那块胶布！
胶布下面，根本没有什么伤口！
只有一个刚刚被匆忙擦拭、却依旧隐约可见的青色墨迹！那墨迹的轮廓，正是一个蝎子的尾巴尖！
他试图用药水洗掉纹身，却因为时间仓促没能完全处理干净，只能用胶布遮盖！
“控制住他！”王书记厉声喝道！
几名武装人员立刻上前，将那面如死灰的“警察”制住，押了下去。
又是一条毒蛇！竟然已经渗透到了内部！
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寒意。对方的无孔不入和丧心病狂，远超想象！
林夕吓得脸色煞白，后怕得几乎站不稳。如果不是陈默那惊人的观察力……
她下意识地看向陈默。
陈默也正好看向她。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立刻移开。那双总是盛满阴郁和愤怒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点别的、极其复杂的东西。有关注，有警惕，还有一丝……残留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苏老师紧紧抱住林夕，也是一阵后怕。
王书记脸色铁青，立刻拿起对讲机，严厉要求对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员进行最严格的二次背景核查和身份确认。
“你们坐我的车走。”神秘男人走了过来，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开过来一辆看起来极其普通的SUV，但显然经过特殊防弹处理。
这一次，没有人再有异议。
林夕和苏老师上了神秘男人的车。
陈默犹豫了一下，也在王书记的示意下，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门关闭，将外界的纷扰和危险暂时隔绝。
车辆平稳地驶离废墟，汇入清晨逐渐繁忙的车流。
车内一片沉默。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刚才惊险的插曲，让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林夕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渐渐苏醒的城市。阳光洒在高楼玻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一切都仿佛恢复了常态，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前排。
陈默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晨光透过车窗，勾勒出他清瘦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那上面还沾着些许灰尘和干涸的血迹。睡着的时候，他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戾气似乎淡了些，显露出一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难得的脆弱和疲惫。
他的右手随意地搭在腿上，手指微微蜷缩。
林夕的目光，落在他那只手上。
忽然，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在陈默右手食指的指侧，有一道她之前从未注意到的、已经结痂的细长伤口。
而那伤口的位置和形状……
竟和她记忆中，昨晚在便利店外，那个递纸条给收银员的、穿着连帽卫衣的“陈默”露出的手指伤口，一模一样！
昨晚那个递纸条的……真的是他？！
他一直和“蝎子”的人有联系？哪怕是被迫的？那他刚才指出假警察……是真心保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取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