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出马脚,敌人又怎么会兴奋?”傅云音冷笑,“谢澜庭此人多疑狠辣,与拓跋野合作本就心怀鬼胎,他怎么可能将全部重甲精锐真的置于沙砾弯那等绝地?”
穆寒舟眼神凌厉:“即便如此,你事先为何不说?!”
“因为说了,王爷会信么?会同意将计就计,将主力置于看似更危险的第二战场么?”傅云音反问,不等穆寒舟回答,她迅速接道,“况且,战场瞬息万变,有些布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傅将军与民女,对此已有默契。”
“默契?”穆寒舟眯起眼,心中惊疑不定。
他看向傅云音那双清亮镇定的眸子,又想起傅清闫临行前那看似平常却暗藏深意的眼神。
傅云音从怀中取出一封折叠整齐信笺,递了过去:“王爷一看便知。”
穆翎川接过信笺,只见上面是傅清闫苍劲熟悉的笔迹,只有寥寥数语:
“若沙砾弯外生变,王爷便听从小云安排,敌之伏兵必源自黑石林。林内地险,敌必疏于后防,可遣精兵轻装简从,自林西小径穿插而入,焚其辎重,断其归路,其阵自乱。见信如晤,依计行事,清闫手书。”
信末,还盖有傅清闫的小印。
穆寒舟看完,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这女子竟真的料到了谢澜庭会有这一手,甚至和傅将军提前布置了应对之策!
“时间紧迫,请王爷立刻点齐所有预备兵马,随民女来!”傅云音不再多言,驱使马匹走向一个方向。
“你去何处?沙砾弯外战场已被北临伏兵搅乱!”穆翎川急道。
傅云音头也不回:“去他们真正伏兵的地方。”
黑石林?
穆寒舟瞳孔微缩。
那是沙砾弯东北方向一片占地颇广的原始密林,怪石嶙峋,林木幽深,地势复杂。
“黑石林距离沙砾弯主战场尚有数里,且林密难行,想要寻到敌军如何容易?”穆寒舟也策马跟了上去。
恰巧这时,季鹤衍也带着贺云笙策马奔腾而来。
“我来带路,我曾经随师傅在此处采采过药,探出过一条隐秘小路,知道的人极少。”贺云笙开口。
“你需要多少兵马?”穆寒舟终于沉声问道。
“不多,八百精锐即可,须善山林奔走,熟悉火攻之士。我已经听从云姑娘安排这几日做好了应对林中毒虫瘴气的药物。”贺云笙道。
穆寒舟没想到傅云音什么都考虑到了。
“正面战场,还需翎王速派援军,从侧翼冲击沙砾弯外的北临伏兵,为傅将军解围,两面夹击,方可破局。”傅云音也担心父亲安危。
穆寒舟终于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来人,持我令符,去通知翎王增援傅将军。
再由八百突击营精锐听贺公子调遣,其余人跟随我配合云姑娘行动,作为后援。”他深深看了傅云音一眼,“这样安排可?”
命令迅速传达。
不过一刻钟,八百名身着轻甲,背负弓弩的精悍士兵已经出列。
一个个眼神锐利,肃杀无声。
季鹤衍也点了五十名身手不错的人,携带了解毒避瘴的药物和特制的暗器。
“出发!”傅云音清喝一声,一马当先,朝着东北方的黑石林疾驰而去。
谢楚淮全程沉默不语,如同她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侧,易容后的脸庞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眸子,在掠过的风中,映着冷冽的寒光。
黑石林,才是他们为谢澜庭精心准备的真正坟墓。
而此刻的沙砾弯外,傅清闫的中军虽遭突袭,阵脚稍乱,但也很快在指挥中逐步稳住防线,与北临伏兵陷入胶着。
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哀嚎声,混杂着血腥气,弥漫在清晨冰冷的空气中。
?
更远处的沙砾弯峡谷中。
拓跋野骑在马上,静静望着沙砾弯中升起的烟尘和隐约传来的杀声,脸上无悲无喜。
他身边的心腹低声道:“族长,谢澜庭果然留了后手。”
拓跋野淡淡道:“阿音料事如神,让我假借合作名义,以退为进。谢澜庭本就不是诚心合作,肯定会留一手,他的不诚信,便是他最致命的缺点。”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黑石林的方向。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
随即冷声看着峡谷中和关卫斗的你死我来的呼延灼。
伸出手:“弓给我。”
心腹递上弓箭。
呼延灼是谢澜庭的心腹大将。
可以在沙砾弯中解决谢澜庭的左臂右膀,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拓跋野接过强弓,这是一张需要极大臂力才能拉开的北黎重弓,箭镞特制,专破重甲。
他双腿控马,寻到一个绝佳的视野和角度。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峡谷中,正与关卫激烈缠斗的呼延灼。
这位北临大将确实勇悍,身披数十斤重甲,挥舞一柄长柄战斧。
关卫率领的南渊前锋虽拼死抵抗,却一时难以将其拿下,反而被他牵制了不少兵力。
拓跋野的眼神平静无波,缓缓抽出一支黑羽长箭,搭在弦上。
下方,呼延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斧逼开关卫,猛地抬头,头盔下的目光惊疑不定地扫向拓跋野所在的高坡方向。
就在他抬头的这一瞬——
“嘣!”
弓弦震动空气,发出一声沉闷而充满力量的颤音。
黑羽箭离弦,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精准无比地穿过人群的缝隙,直奔呼延灼因抬头而微微暴露的脖颈处。
“将军小心!”有亲兵看到箭光,骇然惊呼扑上,却已来不及。
呼延灼只来得及瞳孔骤缩,甚至来不及做出完整的格挡动作。
“噗嗤!”
特制的破甲箭镞狠狠地贯入皮肉,撕裂护颈的锁环,鲜血瞬间从箭杆与皮甲的缝隙中飙射而出!
呼延灼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战斧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抬手想要捂住脖颈,却只触到冰冷湿滑的箭杆。
他踉跄后退,目光死死盯住高坡上那个放下弓箭的身影。
“拓……跋……野……”他嘶哑地挤出最后三个字,轰然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