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听说了，别处都乱得很，好些镇子的百姓都逃了荒，反倒郡城安生着呢，不如就别走了。
多派几个人回临海镇，把你爹娘哥哥妹妹都接来郡城，安心在郡城租个房子住下。”
池青也是为许凝云做打算，生怕小徒弟硬要回临海镇。
可惜她劝不住许凝云。
就像上次，她建议许凝云别蹚郡守府的浑水一样。
许凝云扶着池青坐下，笑着道：“师父放心，我没打算回临海镇。”
池青不信。
池然更不信，他来到郡城经历颇多后，稍稍沉稳了些。
可在自家人面前，还是颇为跳脱：
“小师妹，你看你，行李都收拾好了，还说不走呢？
师父在医馆坐诊时，时时担心着你，就怕你一声不吭揣上行李，跑回临海镇了。”
许凝云摇摇头：“我收拾行李，不是为回临海镇，而是在等我家人来接我。”
池然和池青面面相觑。
许凝云没有在意他们的想法，笃定地道：“我的家人，一定会来接我的。”
池青不想打击许凝云的信心。
但说句难听的，这个世道，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譬如另一个徒弟贺春的家人，一个招呼都没打，一条口信都没留，更没来郡城接她，独自逃了荒。
贺春每天到郡城新开的追风铺子，眼巴巴地盼着，然而……
池青沉默了下：“你的医术，足以出师，单独开一间医馆，再慢慢攒些官员商贾的人脉，赚上一大笔银子不是问题。
又有你大师兄帮衬着，你大师兄认识的高官不少，他非常乐意给你牵线……”
许凝云微微摇头，却不是担心郡城可能出事：
“师父，郡城的病人就那么点，我多赚一点，你和师兄就少赚一点。
况且，我学医，也不全是为了赚银子。
逃荒路上，我的家人更需要我，我也不想和他们分开。”
眼见劝不住，池青无奈摇头，只得道：
“都随你。你拜我为师不过几个月，进度远远赶超从小随我行医的池然。
赶在你离开郡城前，我给你派个任务，把人治好了，你就能出师。”
许凝云心知师父是特地给她一个再赚一笔银子的机会，笑着点了头。
＊
临海镇边界，
一上午加一下午的接连赶路逃荒，一行人多多少少起了些许摩擦和冲突。
好在有里正在场帮着调停，并未闹出什么太大的冲突。
夜间，许悦溪睡的正香，咂吧着嘴，仿佛还能尝到晚上那顿酸萝卜就稀饭的味道。
不想突然被人摇醒。
许悦溪半睁开眼皮，透过月光看清人影：“……大哥，你干啥呢？”
许空山听到声音，才发现摇错了人。
他打了个呵欠：“没事，你继续睡。”
这谁还睡得着？！
许悦溪气呼呼坐起，见许空山挨个认了人，喊醒许仲守夜。
许悦溪怀疑大哥就是故意的！
她爬起来，左右看看，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上厕所。
裤子一提，刚要回去继续睡觉，突然听到近处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许悦溪绕过这一片，小心凑近一听。
“你看看，今天赶了一天的路，许仲一家吃的都是什么？顿顿都有肉！
我就说他家卖米粉赚了一大笔银子，你们还不信，偏要说赚不了多少，我呸！”
这道声音听着有点陌生。
“哎呀，你就少说两句，许家卖米粉赚了银子，也没少你家的钱，你用得着说的那么难听？”
唔……这道声音，倒有点点耳熟。
“我就是看不惯！都是逃荒，偏偏他们家大包小包、驴车小推车地带，吃的顿顿香，不是肉就是粥。
我家呢？往锅里一瞅，煮了几粒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
“你小点声！里正可说了，私底下不许闹事说人闲话。”
“都逃荒了，都离开山北村了，谁还认他这么个里正？你别管，我再骂几句。
许仲一家当初在村里人人喊打，现在倒好，还成带路的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个儿从前是个什么狗屁样！
赚了银子吃着肉，也不知道帮衬帮衬村里人，我……”
许悦溪还当出了什么事，不想再听酸话，从土堆后头探出脑袋：
“婶，我撒了尿，要不你去照照？”
被鼾声吵醒的两个婶娘吓得魂都飞了一半，差点尖叫出声。
“你……你怎么能偷听我们说话呢？你爹娘是怎么教的？我得跟你爹娘好好说……”
许悦溪凑近打量几眼，认清人后有些惊讶。
话说的难听的那个，是山北村陈老爷子隔壁的白婶，和她们家交集不多。
一开始在村子里撞上，白婶话都懒得说，扭头就绕道。
许悦溪记得，白婶最喜欢的就是和柳老婆子在村口树底下说人闲话。
另一个有些出乎意料，是霍老二的娘子。
霍星蓝的二婶。
霍老二家没跟着做米粉，但霍老二和何秀云关系不错，他娘子偶尔来往许老大家。
“你敢说，我有什么不敢听的？白婶说的也有道理，我赶明儿就跟爹娘里正好好说说，白婶大半夜不睡觉，就喜欢到处说人长短。
今天骂了我家和里正家，明天说不定又骂别人家，亏得白婶精力旺盛，走了一天的路，脚停了，嘴都没停。”
一听到许悦溪要告状，白婶就跟被掐了脖子的鸡一样，支吾半天说不出话。
霍二婶不得不看在交情上，帮她找补两句：
“她就是饿着了，话没过脑子，你别放在心上。”
迎着月光，白婶涨红了一张脸，气冲冲回去睡觉了。
许悦溪不喜欢霍秀才一家，对霍老二一家也没什么好印象。
念在霍二婶刚刚替她们家说了两句话，许悦溪没有为难她，只是有些疑惑：
“我不是提前几个月就给村里传了话，让大家伙囤点粮食？都吃光了？”
霍二婶招呼许悦溪一起往外走，轻声说道：
“他们家一开始得了你的话，囤了好些粮食，没几天见村里人都在买粮，便抬价卖了出去。”
可没想到后来粮价越来越高，赚的那点银子都不够买原先的一半。
逃荒前几天，村里人劝他们买点米粉路上吃，白家又嫌这嫌那的……
许悦溪恍然大悟：“这不是活该吗？”
哪来的脸骂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