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根本到不了秦枫的办公桌。
它甚至都走不出安保大楼。
在七七四研究所,所有外部信件,尤其指名道姓给秦枫的,都要经过一套近乎于拆解重组的安检流程。
安保科长李强戴着消毒手套,用合金镊子,拆开了这个皱巴巴的信封。
一股劣质墨水混合着汗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强的眉头锁紧。
信纸上那歪歪扭扭、充满狠戾之气的字迹,让他本能地提高了戒备。
只扫了两行,他的脸色就变了。
当“七七四”、“创世纪”、“外国记者”这几个词组连在一起,映入他眼帘时,李强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这不是敲诈。
这是在拿刀子,捅向共和国的心脏。
“一级警报!”
他抓起桌上那台红色的内线电话,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绷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封锁!封锁所有出入口!”
“信息处!立刻追踪信件物理来源!”
“重复!这不是敲诈勒索!这是对国家安全的直接威胁!”
这封信,就像一颗引信被点燃的核弹。
十分钟后。
信件的最高清晰度影印版,与一份标注着“特急绝密”字样的报告,越过了所有常规流程,被直接呈送到国家安全部门一位副部长的办公桌上。
年过花甲的副部长,是共和国安全战线上的定海神针,见惯了风浪。
他看完报告,摘下老花镜,沉默着。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压抑得让在场的几名处长级干部连呼吸都觉得刺痛。
老人没有拍桌子,也没有咆哮。
他只是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两声沉闷的轻响。
咚。
咚。
他抬起眼,看向窗外,声音平静得可怕。
“‘创世纪’计划,是我们未来三十年的国运。”
“秦枫同志,是我们用尽一切代价,从豺狼口中抢回来的国之重器。”
“现在。”
他顿了顿,视线缓缓移回报告上,那平静的语调里,翻涌着雷霆万钧的杀意。
“一个渣滓,一个刚从监狱里爬出来的地痞,拿这个,来跟我们谈条件?”
在场的干部们,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查。”
副部长只说了一个字。
“动用一切力量,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背后有什么人。”
“二十四小时。”
“我要看到他被钉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这不是刑事案。”
副部长的声音落下,字字如铁。
“这是战争。”
平日里隐藏在幕后,沉默而庞大的国家机器,被这只蝼蚁彻底激怒了。
它以一种超乎凡人想象的效率,轰然运转。
秦枫甚至都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
他也不需要知道。
仅仅是通过棒梗的个人档案,以及秦月那次报案的录音记录,一张无形的天网,在几个小时内就锁定了目标的所有信息。
深夜。
棒梗躺在破出租屋的床上,辗转反侧。
他一会儿幻想着自己搬进三进大院,前呼后拥的威风。
一会儿又担心秦枫不按套路出牌。
就在这时。
“轰!”
他那扇薄薄的木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外面整体踹飞了进来!
没等他坐起。
几道迅猛的黑影,已经鬼魅般扑到了他的床前。
他只觉眼前一花。
一股山岳般的力量将他死死按在床上。
冰冷坚硬的膝盖,精准地顶住他的后心,瞬间抽空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
一双铁钳般的大手将他的胳膊拧到背后。
“咔哒。”
一副冰冷沉重的手铐,锁死了他的手腕,也锁死了他全部的幻想。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他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国安。别动。”
直到这时,一句低沉、不带任何感情的喝令,才在他耳边响起。
棒梗的脑子,彻底成了一片空白。
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秦枫派来的说客?
为什么是这种只在电影里抓捕顶级间谍时,才会出现的阵仗?
在与世隔绝的审讯室里,面对几名眼神比手术刀还锋利的便衣人员,棒梗那点街头混混的伎俩,连同他最后的侥幸,瞬间崩塌。
他那封自以为是的“王牌”信件,是一号证据。
秦月那份敲诈录音,是二号证据。
他厚厚一摞的前科案底,是三号证据。
完整的证据链,像一座山,把他压得无法呼吸,连狡辩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当审讯员用陈述事实的冰冷口吻告诉他,他威胁的“创世纪”计划,是共和国最高国家机密,他的行为直接触犯了《刑法》中“危害国家安全罪”的条款时,棒梗彻底崩溃了。
危害国家安全……
这顶帽子太大了。
大到能把他这个人,从存在过的历史上,活活抹去。
他以为自己是在跟秦枫斗。
他到这一刻才明白,他一封信,捅穿了天。
庭审那天。
秦淮茹作为家属,坐在旁听席的角落。
她看着被两名法警架上被告席的儿子,不过几天不见,棒梗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眼神是纯粹的死灰。
庭审快得惊人。
在那些被列为“绝密”的证据面前,辩护律师全程沉默。
审判长拿起判决书,声音清晰,庄严,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被告人贾梗,无视国法,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采用威胁、要挟的方法,强索公私财物,数额巨大,其行为已构成敲诈勒索罪。”
“同时,被告人贾梗以泄露国家最高机密为要挟,严重危害国家安全,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其行为已构成危害国家安全罪。”
“被告人系累犯,依法从重。”
“经本庭合议,现判决如下……”
审判长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被告席上那具如同泥塑的躯体。
“……数罪并罚,判处被告人贾梗,有期徒刑二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
二十年。
这三个字,像三枚烧红的钢钉,狠狠砸进了秦淮茹的头盖骨里。
她的身体剧烈地摇晃。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最后化作一片黑暗的漩涡。
漩涡中心,是她一生的画面。
她看见自己为了这个儿子,算计邻里,逢迎讨好,作践自己,偷窃工厂……她把他护在翅膀下,以为给了他全世界。
原来,她所有的溺爱与纵容,不过是亲手为儿子编织的绞索。
她才是那个把他推向万丈深渊的,刽子手。
她错了。
她这一辈子,都错了。
“我的儿……”
秦淮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哀鸣,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到的最后一幕——
是她的宝贝儿子,那个她视若性命的贾家独苗,被法警无情地拖出法庭。
留下一个绝望而又无比陌生的背影。
一个她用尽一生,也再无法追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