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关上门,后院的喧嚣似乎还未散尽。
苏婉清站在他身边,看着地上那几块歪歪扭扭的煤球,又看看秦枫平静的侧脸。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被动地接受保护,而是主动地,虽然笨拙,却坚定地参与到了“战斗”之中。
这种感觉,很奇妙。
让她那颗被恐惧包裹的心,生出了第一片坚硬的鳞甲。
“谢谢你。”她低声说,这一次,这两个字里,少了依赖,多了几分战友般的真诚。
秦枫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言。
他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秦淮茹的贪婪,只是这四合院食物链最低端的一环。
他今天用“劳动换取报酬”这根骨头,打退了秦淮茹这条饿狼。
却也等于是在另一头更凶猛的野兽面前,扔下了一块带血的肉。
这头野兽,就是一大爷,易中海。
果不其然。
入夜,中院,易中海家。
贾张氏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拍着大腿就开始了她每日必备的哭嚎。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没法活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一脸严肃的易中海哭诉:“一大爷!
您可得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那个秦枫,他不是人啊!
他把我们家棒梗当牲口使唤!
那么点大的孩子,搬了几十斤煤球,手都磨破了!**您看,这小手都起皮了!
就为了他那五块糖!这不是资本家是什么?这是剥削!是活生生吃我们孩子的血肉啊!”
秦淮茹站在一旁,低着头,不停地用手绢擦着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肩膀一抽一抽的.。
将一个受尽委屈却又不敢言语的寡妇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易中海端着个搪瓷缸子,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他根本不在乎棒梗累不累,他只在乎一件事。
秦枫,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从收音机那件事开始,这个年轻人就表现出了和他年龄不符的手段和城府。
今天,他更是直接在院里立下了一个新的“规矩”。
一个不经过他易中海点头,由秦枫自己定下的规矩。
想拿好处?
可以,干活。
这个规矩,看似公平,却像一把刀,精准地斩断了他易中海维系院里平衡最重要的那根线——人情与道德。
他靠什么当一大爷?
靠的就是调解邻里纠纷,靠的就是用“吃亏是福”、“团结互助”这些道德大棒,去要求别人,去塑造自己的权威。
他可以安排傻柱接济秦淮茹,那是他易中海的恩典。
他可以要求别家体谅贾家,那是他易中海的面子。
可现在,秦枫直接把这一切都变成了交易。
这让他易中海还怎么“调解”?还怎么“做主”?
院里的人要是都有样学样,以后谁还听他这个一大爷的?
尤其是苏婉清。
这本是他计划中,给傻柱安排的媳妇,是他养老计划里至关重要的一环。
现在,这个水灵的姑娘,眼里心里,全都是那个叫秦枫的小子。
傻柱这个他最倚重的“养老保险”,眼看就要被撬了墙角。
这,绝对不能容忍。
贾张氏的哭嚎,正好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
一个可以将秦枫钉在耻辱柱上,重新夺回话语权的借口。
他放下搪瓷缸子,发出一声闷响。
“不像话!”
易中海终于开口,痛心疾首。
“我们是工人阶级当家做主的新社会!
怎么能容忍这种剥削童工的资本家歪风邪气在我们院里滋生!”
他站起身,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散发出来。
“这件事,必须马上纠正!开会!全院大会!”
“当!当!当!”
二大爷刘海中家那口破铁锅,被他用勺子敲得震天响。
刺耳的声音划破了四合院宁静的夜。
“开会了!都出来!开全院大会!”
院里各家各户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
人们骂骂咧咧地披上衣服,走出屋子,朝着中院聚集。
“大半夜的,又折腾什么?”
“还能是啥,准是贾家又出幺蛾子了呗。”
“小声点,没看三大爷都出动了,今晚这阵仗,是要批斗人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么晚开会,肯定没好事。
这是要批斗谁了。
秦枫屋里。
苏婉清听到敲锅声,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脸色都白了。
她看着秦枫,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全是慌乱。
“是……是因为我吗?”**她声音发颤,下午的坚定此刻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她不怕吃苦,却怕被人扣上这种能毁人一生的帽子。
秦枫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仿佛能隔绝外界一切的恶意。
他早就料到了。
这场会,躲不掉。
“走吧,去看看。”
他拉开门,带着苏婉清,走进了中院那片由昏黄灯光和各色人等组成的旋涡中心。
中院里,一张八仙桌摆在正中。
一大爷易中海,二大爷刘海中,三大爷阎埠贵,正襟危坐,组成了临时的审判席。
贾张氏和秦淮茹,带着三个孩子,站在桌子旁边,扮演着原告和受害者的角色。
棒梗的小脸被擦得干干净净,但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显然是秦淮茹特意嘱咐过的。
院里的邻居们围成一圈,交头接耳,一道道或好奇,或幸灾乐祸,或麻木的视线。
全都聚焦在刚走进来的秦枫和苏婉清身上。
傻柱也站在人群里,他看看哭哭啼啼的秦淮茹。
又看看一脸平静的秦枫,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易中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此刻满是痛心和失望。
“今天,这么晚把大家伙儿叫出来,是想说一件我们院里发生的大事,一件性质非常恶劣的事!”
他的开场,就给这件事定了性。
“我们四合院,在街道办都是挂了号的先进集体。邻里和睦,团结互助,这是我们的光荣传统!”
“但是!最近院里出了些不好的苗头!一股歪风邪气,一股属于旧社会人剥削人的毒草。
正在腐蚀我们淳朴的邻里关系!”
他环视一周,最后,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明的眼睛,定格在了秦枫身上。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想必大家都看到了。”
“棒梗,还是个孩子。我们院里的孩子,谁家有好吃的,不都想着分一口?谁家有困难,不都想着搭把手?”
“可有人,竟然让棒梗这么大的孩子,去干那么重的体力活!搬了几十斤煤球!才给了几块糖!”
易中海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道德上的愤慨。
“同志们!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赤裸裸的,把孩子当成小工来使唤!
下午还听人说什么‘劳动最光荣’,怎么,让孩子累得直不起腰,就是你们口中的‘光荣’吗?
我们含辛茹苦建立起来的新社会,就是要打倒这种人剥削人的旧思想!
怎么能让它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死灰复燃呢!”
话音刚落,贾张氏立刻心领神会,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天杀的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现在连孩子都不放过啊!
我可怜的孙子哟,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这跟旧社会的地主老财有什么区别啊!”
她的哭嚎,像是一把尖刀,刺破了现场的平静。
秦淮茹也适时地捂住脸,发出低低的啜泣,那柔弱无助的样子,瞬间激起了不少人的同情心。
“就是啊,一大爷说得对,棒梗才多大,干那活是有点过了。”一位大妈随声附和。
“秦枫这事办的,确实不地道。”
“唉,苏同志看着挺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也跟着胡闹,真是人心隔肚皮。”
人群里的风向,在易中海和贾张氏一唱一和的引导下,迅速倒向了对秦枫极为不利的一边。
苏婉清站在秦枫身边,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指责,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她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她不明白,明明是想用一种更公平的方式去解决问题,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剥削孩子”的资本家了?
她感觉自己百口莫辩,一张脸血色尽失。
傻柱看着秦淮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他梗着脖子,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指着秦枫道:“
秦枫!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欺负秦姐家!让棒梗干活,你亏不亏心啊你!”
整个院子的气压,都压在了秦枫一个人身上。
他成了众矢之的。
易中海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将视线从痛哭的贾张氏身上移开。
最后一次,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眼神却愈发冰冷**的年轻人身上。
他摆出长辈的姿态,用一种既威严又带着一丝“给你机会”的口吻,发出了最后的审判。
“秦枫!”
他一字一顿,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