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殿静室,香炉青烟笔直如柱。
风无极面前悬浮着一副虚幻的棋盘,黑白二子自行落位,每一子落下都牵动周天规则微微震颤。这不是在下棋,而是在推演——推演三个月后,那二十七万祭坛连成“净世大阵”时,三千仙域可能发生的亿万种变数。
他指尖轻点,又一枚白子浮现,落在一处看似绝境的位置。霎时间,整盘棋局焕发生机,黑子的攻势被悄然化解。
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进来吧,芷韵。”
林芷韵推门而入,手中托着一卷玉册。她如今已是混元仙王巅峰,气息内敛如深渊,但在风无极面前,依然保持着弟子应有的恭敬。
“老祖,这是各殿呈报的本月修炼进度。”她将玉册放在案几上,“铁柱师兄已触摸到仙王圆满门槛;孙淼师弟的剑意凝聚出第三道本命剑纹;二狗、小花、石头三位师弟各自在丹、阵、器道上皆有突破。新入门的九十八名弟子中,已有十一人破入真仙境。”
风无极并未看玉册,目光仍停留在棋盘上:“冷凝霜呢?”
“冷师妹三日前已重归金仙之境。”林芷韵顿了顿,“但她自行散去三成修为,说要‘重修第三遍’。她说……感觉到了某种‘瑕疵’。”
风无极终于抬眼,眼中掠过一丝赞许:“能察觉到那层瑕疵,说明她触及到了真正的门槛。告诉她,什么时候觉得完美无瑕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是。”林芷韵应下,却没有离开。
“还有事?”
“老祖,”林芷韵斟酌着措辞,“这一个月封山静修,外界已谣言四起。有人说我们畏战避祸,也有人说……老祖您在与天罚殿暗中谈判。”
风无极笑了:“你觉得呢?”
“弟子觉得,”林芷韵抬头,目光坚定,“老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我们所有人,包括天罚殿,都是棋局中的子。”
“不全对。”风无极挥手散去虚幻棋盘,“棋盘外的执棋者,不止我一个。”
话音落下,静室中的空间突然凝固。
不是阵法,不是神通,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将这片时空从仙界中暂时“剥离”了出去。林芷韵感觉自身仙王级的修为如同被冻结,连思维都变得迟缓。
唯有风无极,依然从容地端起茶盏。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他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说道。
墙角的空间如水面般漾开波纹,一道身影缓缓走出。那是个看起来三十余岁的男子,身着朴素的灰布长衫,面容平凡得扔进人海便再难辨认。但他每一步落下,静室内的规则就哀鸣一次——那是承受不住他存在的自然反应。
天罚殿殿主。
或者说,是殿主的一缕跨界投影。
“你不该存在的。”灰衣男子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三个纪元的推演中,都没有你的位置。”
风无极抿了口茶:“所以呢?”
“所以你是变数。”殿主投影在对面坐下,自行凝出一只茶杯,“而变数,需要被修正。”
“修正?”风无极笑了,“就像你们修正前三个纪元那样,把所有生灵当柴薪,烧给那所谓的‘天道’?”
殿主投影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你知道了多少?”
“不多。”风无极放下茶盏,“只知道所谓‘监察者’,不过是一群怕死的可怜虫。所谓的‘纪元清洗’,也不过是为了延缓自身消亡的献祭仪式。”
静室陷入死寂。
良久,殿主投影叹息一声:“看来归墟之主留下的东西,你已全部接收了。但你知道又如何?超脱境亦有高下之分。我虽只是初入此境,但在此界经营三个纪元,早已与天道融为一体。你一人,如何抗衡一界?”
“谁说我是一个人?”风无极反问。
殿主投影瞳孔微缩。
几乎同时,静室中又浮现出三道虚幻的影子——一道是执笔书写的身影,一道是背负星图的老者,还有一道,竟是背负棺材的葬天老人!
文道圣院初代院主、星海阁开阁祖师、葬天老人……这三位早已被确认陨落或失踪的超脱境存在,此刻竟以残念或烙印的形式,同时显现!
“你们……”殿主投影第一次露出惊容。
执笔的身影开口,声音跨越万古而来:“三个纪元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星图老者淡淡道:“当年我们选择以身合道,不是为了让后人把天道当牲畜圈养的。”
葬天老人最直接,拍了拍棺材:“殿主,你这‘与天道融为一体’,融的是哪个天道?是那个被你们篡改圈养了三个纪元的假货吧?”
殿主投影缓缓站起,周身规则开始暴走。
风无极却依然坐着,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
“啪。”
一声轻响,所有异象消散。殿主投影、三位超脱境存在的虚影,全都如泡影般破灭。静室恢复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只有风无极面前,多了一枚灰色的棋子——那是殿主投影溃散时留下的印记。
林芷韵这才恢复行动能力,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老祖,刚才那是……”
“一次试探。”风无极拿起那枚灰棋,在指尖转了转,“他来看看我的成色,我也让他看看,这局棋里到底有多少棋手。”
“那三位前辈……”
“残念罢了。”风无极将灰棋碾碎,“真正的他们早已陨落。刚才显现的,只是他们留在天地间的最后一点烙印,被我暂时唤醒。不过这也够了——至少让那位殿主知道,他这‘与天道融为一体’,融得并不那么牢靠。”
林芷韵深吸一口气:“所以三个月后……”
“三个月后,他会提前发动。”风无极望向窗外,“因为今天他看到了,再不发动,这局棋就要彻底脱离他的掌控了。”
他站起身,走向静室门口。
“传令下去,封山期结束。让所有弟子加紧修炼,做好即将到来挑战——。”我要去一趟万兽荒原
林芷韵一愣:“万兽荒原?可那里不是……”
“不是遗迹,但有一位老朋友该醒了。”风无极推开静室门,阳光洒落在他白衣上,“三个纪元前,那位曾以一己之力撕裂半个仙域的‘荒古兽皇’,睡了这么久,也该起来活动筋骨了。”
门外,陨星山脊的天空依旧湛蓝。
但极远的天际线处,已能看见第四座漆黑祭坛的虚影,正在缓缓成型。
风无极负手而立,衣袂在风中微微扬起。
棋盘已摆好。
接下来,该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