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像是从一场亘古的长眠中挣扎着苏醒。
风无极猛地睁开眼。
没有预想中闭关石室内应有的潮湿阴冷,也没有灵气运转后残留的灼热或冰寒。只有一种……万古的死寂,以及厚重到令人呼吸发滞的尘埃气味。
他眨了眨眼,视野逐渐适应了绝对的黑暗。身下是冰冷的万年玄玉蒲团,这是他当年觉得够硬够气派,专门从北冥冰海深处挖来当坐垫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触及地面,指腹下传来一种极其细腻、如同墨色流沙般的触感——那是时光将最坚硬的青罡石都风化成的尘埃。
“我这是……睡了多久?”
记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一点点清晰起来。
他,风无极,一个倒霉的、被泥头车亲切送来这片玄幻大陆的穿越者。幸运的是,落地成盒的悲剧并未上演,他激活了一个听起来就很叼的【修为无上限系统】。
系统当时那冰冷又带着点欠揍语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求生欲(以及微弱的吐槽能量),系统正式激活!】
【本系统核心功能:宿主修为无上限!注意,是无上限!没有瓶颈,没有桎梏,只要宿主愿意,修为可以无限叠加,无限增长!(注:理论上,宿主可以强到让天道喊爸爸,就问你爽不爽?)】
【初始修为灌注:相当于此界金丹期。(注:只是起步价,上不封顶,请宿主努力……哦不,随意活着就好。)】
当时的风无极,看着眼前那只口水滴答、獠牙外翻,准备拿他当开胃点心的三眼妖狼,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瞪眼。
一股他自己都还没完全弄明白的沛然之力随着意念涌出。
然后,那只气焰嚣张的妖狼,就在他面前三米处,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碎成了最基础的灵气粒子,风一吹,没了。
风无极愣住了,随即狂喜。
“哈哈哈!老子无敌了!”
接下来的日子,朴实无华且枯燥。
起初只是为了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顺便收留几个看着顺眼、或者纯粹是迷路走到他附近的倒霉蛋,他随手划了块地,搭了几间茅草屋,挂了个牌匾——无极宗。
名字嘛,突出一个霸气侧漏,虽然他当时对自己的“无上限修为”到底有多强还没啥具体概念。
结果,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叮!宿主创建势力“无极宗”,触发宗门崛起任务线。宗门每提升一个排名,宿主获得随机修为灌注!(注:量不大,也就相当于普通修士苦修几百年吧,反正对宿主您来说,蚊子腿也是肉,积少成多嘛。)】
【叮!门下弟子张三突破炼气三层,宿主获得微末修为反馈。(注:聊胜于无,就当看个乐子。)】
【叮!门下弟子李四顿悟剑意,宿主获得功法《无极剑典》残篇。(注:功法不错,可惜对宿主您没啥用,您靠的是无限堆修为,平A即大招。)】
【叮!宗门名声初显,吸引金丹期修士王五加入,宿主获得修为小礼包。】
在系统各种或明或暗的助推下,再加上他这位“修为深不可测”、“从未全力出手但无人能测其深浅”的祖师爷坐镇,无极宗就像坐了火箭,一路飙升。
开宗立派,横扫八荒,威震四海,一统修真界……
那些曾经需要仰望的圣地、古教、不朽皇朝,要么臣服,要么成了宗门扩张路上的垫脚石。无数天骄妖孽挤破了头想加入,甚至只求能在外门当一个扫地杂役。
短短数百年,无极宗便登顶修真界之巅,成为了当之无愧、且唯一的第一势力。
风无极的修为,也随着宗门的极速膨胀和系统的不断“投喂”,叠加到了一个他自己都懒得去计算、也无法理解的地步。反正,意念所至,无所不能。在这片大陆上,他打个哈欠,星辰都要摇曳。
然后……
他就觉得,无聊了。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站在最高的山巅,连个能打的都没有,看什么都是蝼蚁。宗门事务有能干(且卷)的弟子长老们处理,他这个祖师爷除了偶尔被请出来当个吉祥物,震慑一下某些不开眼、或者新冒出来不懂历史的老古董之外,简直毫无乐趣可言。
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哦不,是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打了个哈欠,对当时已经是渡劫期大圆满、兢兢业业的大弟子吩咐道:
“为师心有所感,要闭个关,参悟无上大道。宗门事务,尔等自行决断。非灭门之祸,勿扰。”
说完,他就溜达到了后山禁地,自己亲手开辟的最豪华、最隐蔽的洞府里,往那张万年玄玉床上一躺。
“睡他个几天几夜,醒来说不定就有哪个不长眼的来给我解解闷了呢?”
他怀着这样朴素的期待,闭上了眼睛。
……
思绪收回。
风无极撑着身子,从玄玉蒲团上坐起。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噼啪脆响,如同沉寂万年的雷霆再次苏醒。
“几天?这他娘的……感觉有点不对头啊。”
他皱了皱眉,神念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铺开。
首先感应到的是洞府石门。上面他闭关前随手布下的几道禁制,能量早已耗尽,只剩下一些模糊的道纹痕迹,脆弱得一口气就能吹散。石门本身,也被岁月侵蚀得坑坑洼洼。
神念继续向外延伸。
穿过厚重的山岩,掠过禁地外围那些他当年随手栽种、如今本该郁郁葱葱的灵植园。入目所见,却是一片破败与荒芜。灵田干涸龟裂,杂草丛生,偶尔几株侥幸存活的灵药,也是蔫头耷脑,灵气稀薄得可怜。
更远处,原本应该琼楼玉宇连绵不绝、仙鹤翔集、弟子如云的宗门核心区域,如今……建筑大多残破不堪,许多宫殿甚至只剩下断壁残垣。灵气浓度稀薄得令人发指,比起他记忆中最贫瘠的荒原也好不了多少。
曾经的万道霞光、冲天瑞气,早已消失无踪。只有一种沉沉暮气,笼罩着这片庞大的山门。
零星能感应到的一些弟子门人,修为更是低得让他愕然。
炼气?筑基?
金丹修士都成了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而且一个个气息虚浮,面色惶惶,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搞什么飞机?”风无极揉了揉眉心,“我那大徒弟呢?二徒弟呢?还有那群动不动就喊‘天不生我无极宗,仙道万古如长夜’的长老团呢?都跑哪儿浪去了?把家造成这德行?”
他闭关前,无极宗是何等鼎盛!门下弟子百万,渡劫、大乘不如狗,散仙地仙满地走!就连看门的那条大黑狗,都被他点化成了妖仙!
现在这……
他的神念扫过宗门各处残存的碑刻、铭文,上面记录的时间……
“玄黄历……九万八千七百六十四年?”
他清楚记得,自己闭关那年,是玄黄历八万八千七百六十四年。
不多不少,正好……一万年?!
风无极呆住了。
“我……一觉睡了一万年?!”
饶是以他如今的心境,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卧槽!”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了他的感知。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青色宗主服饰的少女,正跌跌撞撞地穿过荒芜的禁地外围,朝着他洞府的方向而来。
她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面容清丽绝伦,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一双原本应该灵动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泪水、绝望,以及……一丝近乎渺茫的、最后的光。
她身上的能量波动,微弱得可怜——筑基初期。
在风无极的记忆里,这种修为,在当年的无极宗,连进入外门扫厕所都得排队托关系!
少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布满苔藓和裂痕的石阶前,那正是风无极洞府入口的方向。她纤细的身躯因为恐惧和悲伤而微微颤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扇尘封万年、看似普通至极的石门,哽咽着叩首:
“不肖后世宗主……林、林芷韵,泣血叩拜!”
“宗门……宗门遭逢大难,强敌环伺,已至……已至生死存亡之刻!”
“后世弟子无能,愧对祖师基业!求……求老祖宗现身!救宗门于危难,挽狂澜于既倒!”
她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瞬间染红了额前的青丝和下方的苔藓。
“后世宗主林芷韵,求老祖现身!”
声音凄楚,带着哭腔,在死寂的禁地中回荡,闻者心酸。
洞府内。
风无极听着外面那小姑娘带着哭腔的求救,看着神念反馈回来的、宗门那副破败到令他牙疼的景象,足足沉默了三秒钟。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
一万年的尘埃,从他玄色的衣袍上簌簌滑落,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他活动了一下睡得有些僵硬的脖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危险的光芒。
“一万年……宗门混成这鸟样了?”
“连个小筑基娃娃都被人欺负到要灭门了?”
他抬脚,朝着那扇尘封万年的石门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洞府内响起,不疾不徐。
“啧。”
他撇了撇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应门外那泣血的哀求。
“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儿,敢欺负到我家小朋友头上?”
“吵人清梦,可是……死罪。”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扇承载了万年时光、看似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的石门,发出一声低沉轻响,被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开。
一缕外界久违的、带着清新气息的光线,刺破了洞府内万年的黑暗与死寂。
一道略显慵懒,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仿佛自太古洪荒弥漫而出的威严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跪地少女的耳中:
“小丫头,哭什么?”
“起来说话。”
“跟老祖我说说,是哪些活腻了的……在找咱们无极宗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