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肖仁带着亲兵闯入，强大的气场瞬间镇住了在场大多数人。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解石碎屑和布考莆随从箩筐里那些价值连城的玉料，最后定格在气定神闲的周艺和面色紧张的布考莆身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布家小子”甄肖仁冷哼一声，“怎么，布家的生意不够你做，跑到我甄某人的地盘上砸场子来了？还有这位面生得很，哪路神仙？”他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周艺，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威压。若是寻常人，在这等久居上位的将军威势前，恐怕早已腿软。
布考莆虽然家世不错，但面对手握兵权的守备将军，还是矮了一头，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连忙躬身行礼：“甄将军，晚辈不敢，只是正常赌石，运气好些罢了……”
“运气好些？”甄肖仁身边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尖声道，“连开数十块，块块大涨，连垮数年的废料区都能找出隐藏的精品，布少爷，你这运气未免也太逆天了吧？我看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坏了万石斋的规矩。”
魏掌柜立刻哭诉道：“将军明鉴！此人行为诡异，所选石料往往与常理相悖，却次次能中，定是用了邪术，他这是要掏空我们万石斋的根基啊。”
眼看甄肖仁眼神愈发不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布考莆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带来的那几个随从更是面无人色。在化蛟城，得罪了甄肖仁，日子绝不会好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哟，这么热闹？甄将军，您这万石斋今天是有大戏上演啊？怎么还动上刀兵了，怪吓人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蓝色绸衫，手持折扇，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哥，正笑嘻嘻地倚在门框上。他身后也跟着几个随从，但气质与甄肖仁的兵痞截然不同，更显精干。
看到来人，甄肖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松开。
布考莆则是如同看到了救星，惊喜地叫道：“窦毕，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布考莆的至交好友，化蛟城城主孙有福的亲外甥——窦毕。
窦毕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走进来，先是扫了一眼场中情况，看到布考莆箩筐里的玉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对周艺投去好奇的一瞥，最后才对着甄肖仁拱了拱手，笑道：“甄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我兄弟布考莆就是来玩几把石头，怎么还劳动您的大驾了？”
甄肖仁沉声道：“窦公子，此事与你无关。布考莆与这来历不明之人，在我店中行使诡诈手段，扰乱秩序，坑骗财物，本将军正要拿他回去审问！”
“诡诈手段？坑骗？”窦毕夸张地瞪大了眼睛，用扇子指着那些玉料，“将军，赌石一行，向来是愿赌服输，考莆兄弟今天运气爆棚，连连大涨，这是大家都看到的事情。怎么，只能你万石斋开石头赚钱，就不许客人运气好切出宝贝？输不起啊？这要是传出去，说守备将军开的店，只许客人输不许客人赢，赢了就要被扣上行使诡诈的帽子抓走？啧啧，恐怕对将军您的声誉，还有这万石斋以后的生意，都不太好吧！”
窦毕这番话，看似嬉皮笑脸，实则绵里藏针，直接点出了要害。万石斋打开门做生意，信誉最重要。如果因为客人运气好眼光准赢了钱就要动用武力，那以后谁还敢来。
甄肖仁脸色变幻，他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今天损失实在太大，加上周艺的表现确实诡异，让他起了疑心和贪念，想借此将人和玉料都扣下。但窦毕的出现，代表城主府的态度。他虽然不惧布家，却不得不给城主孙有福几分面子。孙有福才是这化蛟城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而且背景深厚。
魏掌柜在一旁急道：“窦公子，绝非简单的运气，此人……”他指向周艺，“他选的石头太邪门了！贾大师都走眼的，他……”
“够了！”甄肖仁突然喝止了魏掌柜。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有窦毕在场，再用强已是不智。他深深地看了周艺一眼，似乎要将这个神秘青年的样貌刻在心里，然后对布考莆冷声道：“布贤侄，看来你今天确实是鸿运当头，既然窦公子为你说话，那此事就此作罢，带着你的东西走吧。”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布考莆如蒙大赦，连忙拱手：“多谢将军！多谢将军！”然后赶紧示意随从收拾好玉料。
窦毕也笑嘻嘻地一拱手：“将军海量，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完，对周艺和布考莆使了个眼色。
周艺自始至终都面色平静，仿佛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与他无关。他甚至还有闲暇看了一眼那块标价十万两的镇店之宝，略带遗憾地微微摇头，这才随着布考莆和窦毕，在一众兵士和魏掌柜贾大师怨毒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走出了万石斋。
走出店门，来到喧闹的大街上，布考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对着窦毕感激道：“窦毕，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和周先生恐怕难以脱身。”
窦毕收起折扇，好奇地打量着周艺，笑道：“考莆，不给我介绍介绍这位真神仙？好家伙，我在对面茶楼听说万石斋出了个点石成金的神人，连着大涨，把甄老鳖的脸都打肿了，赶紧过来看热闹，没想到是你小子，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这位是周艺，周先生。”布考莆连忙介绍，语气充满敬仰，“周先生慧眼如炬，简直神了，今天要不是先生，我不仅血本无归，还要丢尽颜面。”
周艺对窦毕微微颔首：“举手之劳，恰逢其会罢了。”
窦毕是个机灵人，看出周艺不凡，也不多问，笑道：“周先生大才！今天可是让甄老鳖吃了哑巴亏，痛快！走走走，我知道一家酒楼，味道一绝，我做东，给考莆压惊，也为周先生接风！”
布考莆自然无不应允，今天他可谓是绝处逢生，赚得盆满钵满，正想好好感谢周艺。
一行人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甄肖仁站在万石斋二楼窗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神冰冷。
“去查！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对着身后的亲兵低声吩咐道。
窦毕做东的这家酒楼名为醉仙居，虽是新开业，但已是化蛟城顶尖的酒楼之一，环境雅致，菜品精致。三人要了个临街的雅间，窗外可见繁华街景，屋内熏香袅袅。
几杯醇厚的本地佳酿下肚，布考莆彻底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对周艺更是感激不尽，将今日在万石斋的惊险刺激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窦毕听得啧啧称奇，看向周艺的目光愈发好奇。
周艺只是浅酌，更多时候是在倾听。他看似随意地问了几句关于化蛟城和此地风土人情的问题，布考莆和窦毕自然是知无不言。
通过两人的讲述，周艺对所处之地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此地是在苍青大陆上，苍青大陆广袤无垠，他们所在的是大陆上一个名为玄羽帝国的庞大帝国。化蛟城则隶属于玄羽帝国下辖的东夏国，是东夏国临山郡内一座规模颇大的城池，靠近连绵的群山，物产丰富，商贸发达，地位重要。
化蛟城内势力盘根错节，主要由五大家族把持。
城主府孙家：代表帝国官方，掌管城内政务律法，是最高权力机构。现任城主孙得福，为官还算清正，在城中威望颇高。
守备将军甄家：掌控化蛟城及周边地区的军权，麾下有数千精锐。甄肖仁为人强势霸道，与城主孙家明里暗里多有较量，是城中的实权派之一。万石斋正是甄家重要的财源。
布家与白家：这两家是化蛟城根基最深厚的商业世家，主要经营矿产、药材、丝绸、粮食等，富甲一方。布考莆便是布家的嫡系子弟。布白两家关系微妙，既有合作又有竞争。
窦家：窦毕是孙满堂的亲外甥，化蛟城窦家是临山郡郡城窦家的分支，因与城主孙家的姻亲关系，主要涉足酒楼、赌场、车马行等偏门和服务行业，消息灵通，人脉广阔。窦毕便是窦家年轻一辈的代表人物之一，因其特殊身份，在年轻人中很是吃得开。
“原来如此。”周艺微微颔首，心中了然。这化蛟城虽是无灵之地，但权力、财富、人情的交织，与修真界的宗门争斗、资源抢夺，在本质上并无不同，只是表现形式更为直白和凡俗。
“周先生，您不是本地人吧？听口音，看气质，都不像我们本地人。”窦毕试探着问道，他心思活络，看出周艺绝非池中之物。
周艺淡然一笑，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游历天下，偶到此地。”
布考莆却不管那么多，兴奋地道：“不管先生从哪里来，反正先生是我布考莆的贵人。”他如今对周艺是心服口服。
窦毕笑道：“周先生初来乍到，想必还没有住所吧？我家在城西开了个客栈，若是先生不嫌弃，我一会带你去。”
周艺看了窦毕一眼，知道这是对方在示好，便没有推辞：“那就多谢窦公子美意了。”
窦毕大喜，连忙道：“先生太客气了，叫我窦毕就好，能结识先生这样的高人，是我窦某的福气。”
酒足饭饱，酒宴散去，周艺便向布考莆提及想购置一处清静宅院，总住在窦毕的客栈里，终究不算自己的落脚处。布考莆拍着胸脯保证，此事包在他身上，定给先生寻个合心意的。然后布考莆匆匆回去处理玉料和给周艺准备银票，窦毕则亲自带着周艺前往城西客栈。
安排好一切后，窦毕才告辞离去。
周艺独自站在客栈的房间里，推开窗户，望着化蛟城华灯初上的夜景。这座凡俗城池的喧嚣与活力，与他曾经经历的修真界的空灵与杀机截然不同。
“玄羽帝国……东夏国……化蛟城……无灵之地……”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那单向传送阵将我送至此处，绝不会是无的放矢。此地或许隐藏着什么玄机，或者与我自身混沌之道相关的某种契机。”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便在这化蛟城住上一些时日，看看这凡俗红尘，能给我带来怎样的感悟。”这或许，正是他体悟此界法则，寻找契机的一种方式。
翌日一早，布考莆果然兴冲冲地来到了城西别院。他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神色。
“先生，事情都办妥了！”布考莆将锦盒双手奉上，“这里是八万两银票，是昨日赌石您应得的那份。另外您要的宅院，我也给您寻着了，房契地契都在这儿了！”
周艺打开锦盒，里面是厚厚一叠面额不小的银票，以及一份泛黄的房契和一张地契。他略感意外，昨日那些玉料价值不菲，一下出手应该有些难度，布考莆办事效率倒是极高。“有劳布少爷了。”周艺收起银票，拿起房契看了看，地址位于城东一处相对僻静的榆钱巷里，“这宅院，花费几何？”
布考莆搓了搓手，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那个……先生，这宅院，只花了一千两。”
“一千两？”周艺挑眉。以化蛟城的物价，昨日他神识扫过全城时，也大致了解，一处普通小院也需数百两，地段好些、规模大些的，动辄数千甚至上万两。这榆钱巷虽非顶级的富贵区域，但也算清幽，一幢极大的宅院只卖一千两，这价格低得离谱。
布考莆见周艺疑惑，脸上的得意劲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和紧张，他压低声音道：“先生明鉴，这宅院……它，它有点不太平。”
“不太平？”
“对……就是，闹鬼。”布考莆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那宅子原本是个致仕老官员的，修得极为气派，占地广阔，亭台楼阁一样不缺。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里面就开始不太平了。夜半常有女子哭声，东西无故移动，住进去的人不是莫名病倒，就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仓皇搬走。前后换了好几个主人，都镇不住，价格一跌再跌。最后这宅子就荒废了，城里人都知道那是处凶宅，白送都没人敢要。这化蛟城中空闲的宅院不好买，我……我寻思着先生您不是常人，或许……或许不怕这个？而且这宅子除了这点毛病，那是要地段有地段，要规模有规模，一千两跟白捡一样……”
他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周艺，生怕周艺怪他办事不力，找了个鬼宅来搪塞。
周艺闻言，非但没有不悦，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兴致。
闹鬼？
他的神识昨日覆盖全城，主要关注的是生灵气息和宏观布局，对于这种具体地方的细微异常，若非特意扫描，倒也未必会立刻察觉。如今听布考莆一说，他心念微动，一缕无形无质的神识已然跨越半座城池，悄然笼罩了榆钱巷那处宅院。
乍看之下，宅院确实荒废已久，草木深郁，显得有些阴森。在周艺的神识感知中，因为是大白天，并未发现鬼魂阴煞之气。
“无妨。”周艺收起房契，语气平静如常，“就这里吧。有劳布少爷费心。”
布考莆见周艺真的不在意，还收下了房契，顿时松了口气，同时又对周艺更加敬佩——果然是真高人，连鬼都不怕！
“先生您不介意就好！我这就派人去帮您打扫收拾一下？”
“不必。”周艺站起身，“我自己去看看即可。”
他倒要亲眼见识一下，这凡俗城池中的鬼，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当即周艺拿着那张房契，向着城东榆钱巷的方向，信步而去。
布考莆看着周艺淡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嘀咕：“周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啊！连鬼宅都敢一个人去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