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兰蕙斋410室却还亮着灯。并非所有人都在熬夜，只是凌鸢和沈清冰刚从设计工坊回来，带着一身疲惫和尚未平息的工作兴奋。胡璃也刚结束在图书馆的研读，正端着脸盆从水房洗漱回来。只有石研的床位帘子紧闭，早已悄无声息。
“还在想‘容错阈值’的事？”凌鸢一边拆开发圈，让长发披散下来，一边看向还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屏幕凝神的沈清冰。
“嗯。”沈清冰推了推眼镜，“引入随机性不难，难在如何设计一个智能边界，让它能识别并处理‘良性误差’与‘系统性崩溃’的前兆。”她的声音带着思考时的轻微沙哑。
胡璃擦着头发，听着她们的对话，虽然对具体的设计理论不甚了解，但那种专注于某个问题的心无旁骛，她是熟悉的。她随口接道：“听起来有点像我们处理古籍里的异文。有些异文是传抄中的无心之失，需要校正；但有些，可能反映了不同时代或地域的用字习惯，反而有研究价值。关键是要能分辨出来。”
凌鸢和沈清冰同时看向她。这个来自完全不同领域的类比，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开了细微的涟漪。
“分辨的依据？”沈清冰追问，语气认真。
“上下文，同时代其他文献的佐证，还有字词本身的流变规律。”胡璃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侃侃而谈，“一个脱离了语境的、突兀的错字，和一系列有内在逻辑的、反映某种规律的异文，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凌鸢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为模型设定一个更丰富的‘语境’，让边界不仅能感知自身状态，还能参照整体结构的稳定性和预设的目标函数，来判断一个意外是‘噪音’还是‘特征’？”
“可以这么理解。”胡璃点点头，端起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温水。
沈清冰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了几笔。“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她向来言简意赅。
这时，凌鸢注意到胡璃书桌上那本厚厚的、书页泛黄的《古代石刻文献综录》，旁边还摊着写满娟秀字迹的笔记。“你那个难解的汉代画像石，有进展了？”
提到这个，胡璃眼睛微亮，带着分享的愉悦：“多亏乔雀学姐找到了几处关键的字例对比，基本可以确定是地域性融合图腾，而非传统瑞兽。下一步要结合出土墓葬的其他器物做整体分析了。”
“乔雀学姐确实厉害。”凌鸢由衷赞道，她们都见识过那位古典文献学学姐在考据上的严谨与博学。
“嗯。”胡璃应着，嘴角不自觉地带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短暂的沉默降临，但并不空洞。各自领域的思想碎屑在宿舍的空气中轻轻飘荡，偶尔碰撞出一点小火花，旋即又归于宁静。这是一种独特的共生状态，专业不同，节奏各异，却共享着同一片名为“成长”的土壤，以及这间名为“410”的方寸天地。
沈清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准备去洗漱。凌鸢也打了个哈欠，开始收拾桌面。胡璃爬上床铺，拉好了帘子。
灯熄了。
黑暗中，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路过的风声。白日的思索、争论、突破与困惑，都在这片静谧中缓缓沉淀，等待着下一个黎明的唤醒。兰蕙斋的夜晚，是休憩，也是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