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学院的公共空间里,人声略显嘈杂。凌鸢和沈清冰占据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摊开一本厚重的建筑结构图册,正低声讨论着空间模型中材质应力的分布问题。她们的声音不高,逻辑清晰,在周围的谈笑风生中,像是一道冷静的溪流。
不远处,苏墨月和邱枫刚结束一场小组讨论,收拾着桌面的资料。
“下周三的校园媒体峰会,流程稿我晚上发你复核。”苏墨月将一份文件塞进背包,语速很快,带着她一贯的高效。
“好,嘉宾的即时反馈通道我已经测试过了,没问题。”邱枫点头,顺手将苏墨月遗忘在椅背上的外套递给她,动作流畅自然。
他们的交流是纯功能性的,精准得像齿轮咬合。然而,就在苏墨月接过外套的瞬间,她的指尖无意中触到了邱枫的手腕。非常短暂的接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邱枫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将目光移向窗外。
苏墨月也像是没有察觉,拉上背包拉链,语气不变:“那先这样,我赶去新闻部开会。”
“嗯。”
两人各自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那瞬间的、微不足道的接触,没有留下任何言语的痕迹,仿佛只是协作机器运行中一次极细微的静电释放。然而,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超越了纯粹工作伙伴关系的弦外之音,轻微得让人怀疑是否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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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飒抱着几块新到的木料,穿过美院连接雕塑工坊的走廊。石研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举着相机,对着窗外一株叶子掉光了的银杏树。听到脚步声,她下意识回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石研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相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她看到秦飒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半秒,然后下移,落在她挂在胸前的相机上,没有任何表示,又平静地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没有言语,没有停顿,秦飒抱着沉重的木料,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推开工坊的门,消失在门后。
走廊里恢复寂静。石研却久久没有收回目光。秦飒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认可,也没有排斥,像看一块石头,一棵树,或者她相机里那些没有生命的“余料”。
这种彻底的、非人化的注视,反而让石研感到一种奇异的震动。她之前所有的纠结、对观察行为的反思,在秦飒那纯粹“物化”的目光面前,显得如此……一厢情愿。
她低头看向相机里光秃秃的银杏枝桠,线条锐利,分割着天空。一种新的明悟渐渐浮现:或许,接近秦飒的方式,就是彻底放弃“理解”她这个人的意图,而是像她对待材料一样,纯粹地、不带任何预设地去观察她的创作,她的痕迹。
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之间,最好的距离,可能就是互不为“人”的距离。
石研再次举起相机,这次,对准了秦飒刚刚走过的、空无一人的走廊。水泥地面上,残留着几点从木料上掉落的新鲜泥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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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璃在图书馆古籍阅览室外的休息区等着。乔雀说好今天会把《金石录》的影印本带给她。
脚步声传来,胡璃抬头,看到乔雀从阅览室深处走出,手里果然拿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泛黄的线装影印本。她走到胡璃面前,将书递过来。
“里面关于拓片装裱和把玩的部分,我用铅笔做了轻微标记。”乔雀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语调比平时略微放缓,“有些记载,可能与明代文人笔记中提到的鉴赏习惯相互印证。”
胡璃接过书,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边缘,能感受到岁月沉淀的特殊质感。“谢谢,”她抬起头,迎上乔雀的目光,“我会仔细看。”
乔雀点了点头,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再说话。两人之间隔着那本厚重的影印本,沉默了下来。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一层柔软的薄膜,包裹着某种正在无声传递的东西——是信任,是将自己专业领域珍视的一部分,坦然向对方敞开的姿态。
远处传来管理员整理书籍的声响。乔雀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准备离开。
“你看完之后,”胡璃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软一些,“我们可以去校外那家茶馆聊聊?那里……安静。”
乔雀看着她,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愉悦的微光。她再次点头,这次动作更明确了些。
“好。”
约定达成,没有多余的寒暄,乔雀转身离开。胡璃抱着那本沉甸甸的影印本,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书架深处,心里有一种充盈的平静。关系的深化,有时就藏在这一本共享的旧书,一个关于下次见面的、简单的约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