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渐敛,摘星阁内重归寂静。那些曾躁动不安的诗句,此刻温顺地悬浮在半空,如同被驯服的萤火。胡痴——或者说,找回了自我的胡璃——缓缓落地,脚步虽虚浮,眼神却清亮如初洗的星辰。
“我……”她刚开口,凌墨已伸手扶住她手臂。
“先离开。”凌墨低语,目光扫过周遭。阁楼虽暂时平静,但下方喧哗未止,词律司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循着来路疾步而下。行至中层,正遇见匆匆赶来的邱抄书与沈司律。
“走侧梯,”沈司律语速极快,“秦绣在后方巷口接应。”
“词律司的副主事已被暂时扣下,”邱抄书补充道,扬了扬手中书册,“篡改古籍、意图献祭诗人的证据确凿,够他辩驳一阵了。”
她们在绣娘提前“缝补”出的安全路径中穿行,与等在巷口的秦绣汇合。不远处,石见由苏音搀扶着走来,夏观与竹慈紧随其后,乔先生则已恢复平日装束,悄然立在阴影里。
“岚姐的货船已备在码头。”乔先生言简意赅。
众人不再多言,借着渐沉的暮色,向码头疾行。岚姐果然等在船头,见她们到来,利落地一挥手:“开船!”
货船驶离锦城,将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革命的城市抛在身后。河风拂面,带着水汽与远方的草木清香,洗去了连日来的压抑。
直到此时,胡璃才真正松了口气,靠在船舷边,将脸埋入掌心。“我差点……”她的声音闷闷传来,“差点就被它吞没了。”
“是‘我们’差点失去你。”凌墨纠正道,手按在她微颤的肩上。
竹慈递来一碗温热的宁神汤,药香安谧。苏音轻轻哼起一段无词的调子,舒缓着所有人紧绷的神经。
“所以,‘诗骨’究竟是什么?”石见放下拭去血痕的绢帕,问道。
“是此方位面文字力量的源头,也是规则的显化。”乔先生望向锦城中心那已不再渗血、反而隐隐散发温润光华的丰碑,“它本应稳定,却因滥用和扭曲而濒临崩溃。它寻求‘真言’,是自救的本能,只是方式错了。”
“我们修正了它的‘错误’。”沈司律总结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用真正的‘创造’替代了‘牺牲’。”
秦绣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绣线穿梭的触感:“用这个世界的针,补了这个世界的衣裳。”
岚姐哈哈一笑,掌着舵:“活儿干得漂亮!就是不知道下次‘生意’什么时候上门。”
她话音未落,凌墨的罗盘便传来一阵熟悉的、跨越虚空的牵引感。她抬起头,望向船舱之外无垠的夜空,那里,星辰的排列正悄然发生着变化,指向下一个未知的坐标。
“看来,”凌墨轻声道,将罗盘握紧,“不会等太久了。”
货船在夜色中平稳前行,载着十位暂时卸下角色重担的旅人,驶向归途,也驶向下一场即将开幕的、属于他人的悲欢离合。言灵谣的余音尚在耳畔,新的篇章,却已迫不及待地要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