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科普短片的经历,像在我严谨的学术世界里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我开始意识到,天文学生涯并非只有通往研究所或大学讲台这一条路。那些在科技馆里被星空的壮丽惊得张大嘴巴的孩子,那些在论坛上孜孜不倦追问“为什么”的业余爱好者,他们眼中闪烁的光,同样是这片星空珍贵的回响。
毕业季悄然来临。当同学们忙着投递简历,奔赴各个研究所或科技公司的面试时,我却有些迟疑。导师看出我的迷茫,在一次观测结束后,他一边擦拭着目镜,一边看似随意地说:“夏星啊,星星挂在天上,是为了照亮所有愿意抬头的人。不一定非要爬到最高的山顶去接近它们,有时候,在平地点亮一盏灯,引更多人抬头,意义同样重大。”
那句话点亮了我。我婉拒了一个进入知名研究所担任研究助理的机会,这在许多人看来或许是种“坠落”。但我知道,我不是要离开星空,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与它相处,让星辉能照亮更广阔的地面。
机会来得偶然。市青少年宫计划筹建一个现代化的天文实践基地,正在寻找既有专业背景,又懂得与青少年沟通的项目负责人。我投去了简历,并附上了那份火星科普短片的作品。面试时,我没有过多强调我的论文和观测数据,而是讲述了我如何用一个罐头盒望远镜开启星空之旅的故事,讲述了我在论坛上如何与“老猫”、“巡天者”这样的同好相互扶持、共同成长。我谈的是热爱,是分享,是播种。
我成功获得了这个职位。工作的第一天,我站在尚未完全布置好的基地里,脚下是各种等待拆封的器材箱,窗外是城市白日的天空。这里没有山顶观测站那般远离尘嚣的优越条件,也没有大学里顶尖的设备。但当我看着空荡荡的、未来将挂满孩子们绘制的星座图的墙壁时,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我的首要任务,是设计一套适合中小学生的天文启蒙课程。我回想起自己童年的困惑与好奇,决定摒弃照本宣科。我带着孩子们用彩色的橡皮泥捏出行星的模型,用强光手电和乒乓球模拟日食和月食,在晴朗的夜晚,指导他们用小型望远镜寻找木星的卫星。当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清月球的环形山,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大喊“夏老师,月亮脸上真的有坑!”时,那种纯粹的喜悦,远比完成一篇得到高分的论文更让我满足。
同时,我也没有放下专业的观测。我在青少年宫的顶层平台规划了一个小小的观测区。在这里,我继续着我的数据记录,也引导着那些对星空表现出更浓厚兴趣的孩子,进行更深入的探索。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趴在屋顶、对宇宙充满无限好奇的自己的影子。
某个深夜,我独自在基地整理下周活动的教具。窗外下起了小雨,无法观星。我打开电脑,登录了久违的“天际之城”论坛。发现“老猫”发布了一个新的联合观测倡议,号召各地爱好者共同追踪一个近期活跃的彗星。我在帖子下回复,表示青少年宫天文基地可以作为一个观测点,并欢迎有兴趣的年轻会员参与。
关上电脑,雨声渐歇。云层后面,星星依然在那里运行。我不再是那个只执着于用专业设备追逐最深暗天体的学生,我的望远镜如今更多地对着近地的行星、明亮的星座,以及孩子们充满好奇的眼睛。
星辉终于落地,在我选择的这片平凡土壤上,静静等待着孕育出新的萌芽。我知道,这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但当我抬头,看见一颗流星恰好划破云隙时,我便确信,这就是我的星辰指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