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突然了，让人猝不及防的。
其实也不算，年前的时候老太太想吃这个想吃那个高明海就已经不放心了。
但是那个不放心跟事到临头还是有差别的。
隔着窗户就听见花溪在喊向芳：“赶紧给你姐和他们弟兄俩打电话，你婆情况不太好了。”
向芳急匆匆的下楼：“怎么了怎么了？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
花溪没有回答她，她抬脚就往屋里跑，喊了一声婆，不出意外的是得不到回应的。
老太太自己说不出来也难受的不行。
向芳赶紧去打电话通知人。
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老太太住的这个屋子本来还算宽敞，这一下子就显得拥挤起来。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等到最远的高成才他们一家子赶到，高明海已经平静下来了。
把孩子都赶去了外面，他跟高明江在那里守着。
他不想他娘走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跟前一个人都没有。
花溪在给英英打电话，现在还没有到开学的时候，从那边坐车的话虽然说可能要倒车麻烦一点，但是早上出发，下午也能到。
她希望老太太能坚持住，也希望英英能懂事一回，还能赶得及回来见她婆最后一面。
一把年纪了，最疼的就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打了几遍都没有人接，花溪气的锲而不舍的一遍又一遍。
十几遍之后电话总算是接通了，花溪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你怎么回事？你这个电话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比市委书记还忙电话还难打？”
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用沉默来抗议。
花溪深呼吸一口气：“你婆不行了，抓紧回来见一面吧。”
“怎么可能？”英英震惊的声音在电话里面响起：“过年的时候还好好的。”年30的时候她给老太太打电话了，婆孙两个人在电话上聊了好长时间。
“信不信由你。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你心里成了一天到晚张口就骗你的那个人了。
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个神经病，会用这种生死大事来跟你开玩笑。
就为了让你回来跟你见一面？
你真的想太多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婆身体突然不好，随时都会咽气，还挂念着你，我根本就不想给你打电话！也可能这会儿就不行了，也可能会拖到晚上，回来不回来随你，你不后悔就行了。”
花溪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不想再听见她的声音，不想再多说一句。
挂了电话之后捂着胸口深呼吸了好几遍都没有办法彻底平复下来。
伸手狠狠的搓了一把脸，始终没有让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她再不想为那个小孽障掉眼泪，不值当！
微微平复了一下之后她去喊了高明海一声，把人从屋里喊出来之后轻声跟对方讲：“我去那边店里给她买寿衣吧。”
这东西都是要女儿给买的，老太太没有，那就她去给买。
高明海点点头：“你骑车子慢点。”
“就这么远一点，你操什么心，去屋里守着吧。”
今天开始那屋里就不能离人，得轮换着守着。
不能让最后那一口气成为所有人的遗憾。
花溪把寿衣和入殓的那一套全部给买了回来。
让许蓉和向芳去做饭，饭好了她跟王翠英去换高明海和高明江。
大白天的，都不走远，换着来，不一定非得哪一个一直在跟前坐着。
老太太一直试图想跟他们再说点什么，啊啊的却一直表达不清楚。
大概心里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说不出来了就消停了。
屋里面静悄悄的，只有她喉咙管里呼噜呼噜的声音叫人听起来格外的清晰。
到了后半天的时候，她似乎就没有那么清醒了，整个人显得非常的急躁，看着窗户外面又开始啊啊的喊起来。
没有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高明海的手被她死死的抓着，跟点名似的把几个都喊了进去，挨个的对着她的耳边跟她讲：“啊，这是你的大孙子，高成勇，小勇……这是重孙子，墩墩，墩墩，知道不知道？”
小孩子进来看了一眼，就被大人给抱出去了。
老太太眼睛死死的看着窗外，高明海似乎明白了她在等什么。
喊了花溪一声：“给英英打电话了吗？”
“打了。”一早就打了，如果没有耽搁的话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但是这个话不好说。
花溪不知道该怎么跟高明海细说，到跟前把他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你再给她打一个，问问到哪了？”
号是花溪帮着给拨出去的，用的是高明海的手机。
她怕用自己的手机对方又不愿意接，再说出一些不知好歹的话来。
不等老太太咽气，她得先给气的咽气。
高明海的电话打过去对方接的倒是很快：“大伯，我刚刚到市里，坐的最后一班回来的车……”
高明海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娘，英英回来看你了，马上快回来了，马上就要到了，你再等一等，我知道你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她。”
老太太脑子都不清醒的，哪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靠着本能 就是不停的呼噜呼噜的喘气，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一双浑浊的眼这会仿佛重新活了起来，叫人看着都有了一点光亮。
那直勾勾的盯着外面的样子也就是自己家的孩子不觉得有什么，但凡换一个人都有点接受不了，实在是有些瘆人。
高明海一直在跟她说话，根本不管她清醒还是糊涂，能不能听见。
外面灯火通明，除了最小的几个哄着让进屋睡了，高翠萍他们姐弟都在屋里守着。
这会刚刚过完年，天还冷的很，傍晚的时候也黑的早的很。
英英下午六点半坐上市里往这边来的最后一趟车，快10点的时候才下车。
寒风嗖嗖的刮，她背着行李撒开腿就往回跑。
刚刚到院子边上，就看见灯火通明的家。
心里咯噔一声，那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往屋里冲。
一脚才跨过堂屋门槛，喊了一声：“婆，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随后就听见她大伯的声音：“娘！”
老太太喉咙里那艰难的声音停止了，呼吸也在这一瞬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