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道流离去时留下的那句话,像一道无形的敕令,让整个镜湖基地的气氛为之一变。
原先因试验成功而洋溢的兴奋与活力,被一种肃穆与紧张所取代。供奉殿的魂师队伍接管了试验场的废墟,他们沉默、高效,身上带着与普通武魂殿成员截然不同的凛然气息,如同冰冷的金石,将那片区域彻底隔绝开来。
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大供奉的意志,在武魂殿便是至高无上的法则。
我回到了被严格保护起来的研究员宿舍区,一间被临时加强了防护与隔音结界的静室。关上门,外界的喧嚣与窥探仿佛都被隔绝,只剩下我,以及体内那如同潮汐般汹涌澎湃的力量。
盘膝坐在静室中央,我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内视。
意识沉入体内,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对在魂力源泉中缓缓盘旋的黑白双翼。它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实,色彩也更为极端——黑翼深邃如永夜,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白翼纯净似初雪,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辉光。
但此刻,这对美丽的翅膀却显得有些“臃肿”。一丝丝暗红色的、如同拥有生命般的能量细流,正缠绕在双翼之上,特别是黑翼部分,几乎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这便是被强行吞噬、尚未完全转化的地脉意志碎片。
它们充满了暴戾、怨恨、杀戮的负面情绪,像无数根细小的毒针,不断冲击着我的精神壁垒,试图污染我的意识。
【宿主,集中精神!引导黑白双翼的本能,运转‘平衡’特性!】小光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严肃,【把它们当成最难啃的骨头,用黑牙去咬碎,用白牙去消化!】
我依言而行,将全部心神沉入武魂本源之中。
“嗡——”
意识海中,黑白双翼轻轻一震。黑翼上,那些深邃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无形的吸力,精准地捕捉住那些暗红色的能量细流。不再是粗暴的吞噬,而是更精细的“解析”与“剥离”。
刹那间,我仿佛被拉入了一个血腥而疯狂的幻境。无数魂兽临死前的哀嚎、人类魂师搏杀时的怒吼、大地被撕裂的痛楚……万年积累的负面情绪如同海啸般向我涌来。
我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这种精神层面的冲击,远比物理攻击更为凶险。
但就在这时,白翼洒下清辉,如同月华流淌,护住了我的意识核心,保持着一丝清明。同时,黑翼的解析能力全开,那些混乱的、充满恶意的情绪洪流,在其作用下,开始被强行分离开来。
纯粹的杀戮意念、不甘的怨恨、地脉能量本身的狂暴属性……这些“杂质”被黑翼强行剥离、压缩,最终化作一颗颗微小的、不断扭曲的暗红色结晶,暂时封印在了黑翼的深处。而剥离了大部分负面情绪后,剩下的,则是相对纯净的、蕴含着古老大地法则碎片与精纯魂力的本源能量。
这部分能量,被白翼温柔地接引、转化,化作一股股温暖而厚重的暖流,反哺回我的四肢百骸,融入我的魂力之中。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魂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凝练。五十级的瓶颈原本还遥不可及,此刻却仿佛触手可及。更重要的是,那些关于大地、关于能量凝聚与流转的模糊法则碎片,如同零星的知识,烙印在我的意识里,虽然暂时无法完全理解,却为我未来的道路,指明了新的方向。
【能量转化效率17.3%……25.8%……41.6%……】小光实时汇报着数据,【宿主,您的武魂正在适应这种‘进食’方式!消化速度在加快!】
果然,随着过程的持续,黑白双翼的配合愈发默契。解析、剥离、转化、吸收,整个流程如同形成了一种内在的循环,效率越来越高。那缠绕在双翼上的暗红色,正在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褪去。
时间在闭关中悄然流逝。
……
就在我潜心消化体内力量的同时,镜湖基地乃至整个武魂城,暗流并未停歇。
供奉殿的介入,意味着镜湖地脉的秘密被提到了最高优先级。数位擅长封印与勘探的供奉长老亲自出手,结合我从阿银那里得来的关于生命本源与地脉联系的只言片语(经由胡列娜转述),开始对镜湖地脉进行彻底的探查与加固封印。
他们发现,地脉深处的怨力积累远超想象,几乎形成了某种具有集体意识的“恶念聚合体”。我之前的试验,不过是意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引来了它的反扑。而我的黑白双翼能够“消化”这种力量,无疑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或许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思路。
这个消息,在供奉殿高层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长老殿内,千道流静立于天使神像之下,听着下属的汇报。
“大供奉,初步探查结果便是如此。地脉怨力已成气候,常规封印恐非长久之计。而林墨研究员的那变异武魂……或许,是天使之神给予的启示,一种处理‘污秽’的新途径?”一位须发皆白的供奉长老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千道流目光深邃,望着神像手中托举的光明之剑,缓缓道:“光与暗,相生相克。极致之光可净化一切黑暗,但若黑暗过于庞大,强行净化,恐反噬自身。若能引导、转化,乃至利用……确是一条未曾设想之路。”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只是,这条路,荆棘密布。执掌黑暗者,终须有超越黑暗的心性。此子心性如何,还需观其行,听其言。”
“那……三日后带他来长老殿陈述之事?”
“照旧。”千道流语气不容置疑,“给他时间恢复,也给我们时间,看清更多。”
……
在我闭关的第二天深夜,一道极其隐晦的生命气息,如同夜风中摇曳的蓝银草,悄然穿透了层层防护,触碰到了我静室的结界。
我猛地从深层次冥想中惊醒,体内魂力下意识地运转,黑白双翼虚影在背后一闪而逝。
“谁?”我压低声音,警惕地望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结界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没有强行突破,而是传递进来一道温和而熟悉的精神意念。
【林墨,是我,阿银。感知到你气息紊乱,似有外力侵扰,特来探查。你可安好?】
是阿银前辈!
我心中一动,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敏锐,并且冒险潜入武魂殿核心区域来确认我的安危。这份关切,让我心头一暖。
我立刻以精神力回应:【多谢前辈挂念,晚辈无恙。此前试验出了一些意外,引动了地脉深处的怨力,不过因祸得福,武魂略有精进,正在消化所得。】
我将地脉暴动及千道流现身的事情,以精神意念简要告知。
阿银的意念沉默了片刻,再次传来时,带着明显的凝重:【果然……星斗大森林深处的地脉,近年也时有异动,生命之湖的平衡愈发微妙。没想到你这里竟直接引动了如此规模的爆发。你能化解并转化其力量,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顿了顿,传递来一个重要的信息:【另外,根据森林边缘族群的反馈,近几日,有身份不明、气息隐晦的强大魂师,在镜湖外围区域活动,似乎在观察着什么。你在此地,需万分小心。】
不明身份的强大魂师?是巧合,还是冲着镜湖地脉,或者……冲着我来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内部的审视还未结束,外部的窥探已然出现。
【多谢前辈提醒,晚辈会小心应对。】
【嗯,你无事便好。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行离去。若有紧急情况,可通过我予你的那丝本源之力呼唤。】阿银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无声,去得无息。
静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我心中的波澜却难以平息。
供奉殿的审视,地脉的隐患,外部势力的窥探……还有体内这仍需时间消化的力量。
三日后,长老殿的陈述,将是我面临的第一道真正考验。
我重新闭上双眼,更加专注地引导着体内的能量循环。
必须尽快掌握这份新生的力量。唯有自身强大,才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拥有立足之地,乃至……撬动整个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