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坠落汉城监狱开始,袁野就多次想要探究夸父星所在的坐标,但除了编号他一无所获。后来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杭致远,毕竟杭致远是专业的,但是杭致远用他的精密仪器观察了整整一年之后,对他说夸父星可能是处在武仙座星系团之中,因为武仙座星系团和大红崖相隔太遥远,根本观察不到明显的标志性特征,所以他不能确定。但也不是毫无依据,因为他找到了相隔相对较近的织女星,但只是这一点还无法做出准确判定。在夸父星上看过去,m13似乎比织女星还要遥远,这也是他不敢下结论的另一个原因。
但袁野始终心有不甘,到现在为止,他只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包括后来猎头过来的那些人,都只知道自己是从大红崖出发,却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凭借着最高文明留下的那道后门,他们可以瞬间到达他所知道的任意坐标,这个距离超乎想象,但他们只是在利用这个成果,却连其中的一丁点门道都没有摸出来。
是暗物质暗能量吗?是量子原理吗?是高维度空间吗?是时空扭曲吗?这些都一直在困扰着包括敖伊林在内的这一群星际移民。
他知道自己连边都没摸着,索性也就放下了这个问题。还是先把这夸父星上的主要问题摸清楚吧,于是袁野开启了对夸父星的新一轮探索。
他组织了一些人,运用穹顶布局的卫星集群,对夸父星开展了超精度扫描,得到了上百万张图片,然后再把这些图片拼接起来,每天对着园区里那硕大无朋的显示器发呆,一个点一个点地查看,一片区域一片区域地研究,他想排查出到底还有什么地方像魏公岭和鹿鸣海一样,隐藏着那些惊世骇俗的颠覆性科技。然后,他就看到了死亡岭上那个相当隐蔽的矿藏开采点,它隐藏在一个山谷里,三面环山,一面被封锁,确实无法被外界发现,但挡不住天眼。
接着,他看到了扶摇北大陆那广袤的森林,布满了三个河谷,而杜宪达他们所在的那个据点,大面积的农垦用地只是其中的一个斑点而已,傍山以上的森林和宽阔河谷的草地沼泽都清晰可见。在中间的高台地带,他似乎又发现了类似于魏公岭和鹿鸣海的那种模糊色块。他把图像拉近再拉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妥了!这里又是一个神秘之地,而且规模不亚于魏公岭,甚至比鹿鸣海都还要大,他在那里做了标记,然后继续扫描。
紧接着,他看到扶摇南大陆那一百多个城邦,他惊异地发现,这些城邦竟然组成了一道神奇的图案,它们像是向南游弋的小蝌蚪那样,朝北都拖着长长的大尾巴,在南大陆上形成了五个群组,每个群组都像是一个象形文字,但他不能确定。即便真是什么文字,他也能肯定那绝对是他不认识的,即便他有诸天万界的沟通能力。
然后,他把目光定格到皋兰大陆,遍找了一圈之后,确定这里似乎没有那种模糊色块,但在它的西边也有一个高原,那里似乎有夸父星最高的山,高耸入云,云遮雾绕,堪比珠穆朗玛。那些连串的海子、成片的冰川以及冰原雪原,使得一条汹涌的河流先是向东然后在腹地上拐了一个弯,浩浩荡荡地向东流去。奇怪的是,从山脚地带开始,那里就再也没有人烟,似乎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把那一片山区圈为禁区。
紧接着,他又探索了北极冰盖,那一片区域倒是图像清晰,冰盖的面积堪比一个大陆,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是他不甘心地逐帧放大细看,就这么一张一张图片打开放大着,忽然,他的脸色变得异常精彩。在冰盖的核心地带,有一个硕大无比的穹顶,和冰盖的颜色一模一样,不注意根本就无法发现!
他估了个大概,那个穹顶至少占地上千平方公里,也不知道它存在多久了,像卧室里的圆盘灯那样静静地和冰盖融为一体。
接着,他又在茫茫大海里开始探秘,找到了大大小小的岛屿不下千个,其中一个环形岛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既像是珊瑚又像是火山形成的岛屿,居然里里外外有三圈而且每一圈的水的颜色都不相同,在它的周围还拱卫这几十个高低大小不同的岛,其中有一块巨石像是一柱擎天直插云霄,上面的纹路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倒像是一些他不认识的图案文字!
除了恶魔之眼、大地之树、生命之根那样的天然奇观,他还发现了不少一时间难以命名的一些图案,不过这些都可以说是大自然留下的痕迹,比如大横断,还有北原城北面的那个雅丹土林。但每个大陆上那些模糊色块,以及环形岛、大穹顶,都似乎有着文明的影子。
当然,还有更多地方,没有这么显眼,也可以去走走探探,即使不能还原原来的文明,至少也要有个基本了解,这可以帮助规划夸父星未来的发展之路。
一路走来,一直很困惑,来到这夸父星这么多年了,他不是在帮蔚兰亭,就是在去帮蔚兰亭的路上,一次次反反复复叩问自己的初心,一次次反复问自己到底想怎么做该怎么做,却又一次次动摇一次次在动摇中咬牙坚持。不着急,我还有很多时间去造,他想。
忽然,他想到了袁袖山,自己有大半年没有见到过大伯了,作为年龄最大的星际移民,他在湖畔森林里养鸡鸭鹅和猪牛羊,还因为这边没有玉米而让何荩帮他买了一些种子过来,结果在湖畔只要有一点空地,到处都种上了他的庄稼,显然他才是那个最接地气的外来者。而且到了这里之后,他那接近垂死的状态焕发了新的活力,九十多岁的人活出了五十多岁的模样。
可是袁野忙着忙着,就把他给忙忘了。
当他看到袁袖山自己在松林里搭建的那个棚子,而且袁袖山还在那里鸡飞狗跳时,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袁袖山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那种单纯微笑。
接着他看见了颠覆自己的一幕,一个女人。一个穿着长裙看上去很年轻的漂亮女人,从木棚子里端着一个茶盘走了出来,上面有一杯清茶。把茶杯递给袁野后,她就站到袁袖山身边,帮他拍掉身上的那些饲料屑子。袁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似乎脑子里还没有转过弯来。
但袁袖山就是不介绍这个女人是谁,一个人在大红崖的森林里生活了好几十年,他骨子里就没有那些社交礼仪。直到袁野问出口,他才闷闷地说:“她叫温雅。”然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温雅是汉城人,才四十岁出头,她的男人战死在当年的汉城战斗中,她的房子又在改造中被占用,改造后还给她的大房子空落落的,所以就经常一个人出来散心,后来就在这里遇到了袁袖山,袁袖山请她吃了一顿鸡汤面,得到袁野做菜真传的他用文火熬出来的鸡汤,味道自然不凡。然后,温雅就搬离了城里的那个家,来到了这里。
袁野当即表示,要把这里改造成规整的大木屋,但是袁袖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他说这是他自己搭建的,还有大红崖那样的风格,是他喜欢而习惯的样子。他就是因为不习惯在湖畔别墅才来到这里的,希望袁野不要再费心思了。
温雅也说,这里就像当年汉城城里被拆掉的那些房子一样,她在这里能找到当年的味道。
袁野递给袁袖山几瓶酒,只有这玩意是他离开岩腔后最乐意接受的。接下来的半天时间,与其说是袁野来看大伯,倒不如说是温雅陪他唠嗑,袁袖山是个坐不住的人,坐一会就要出去经管他的那些牲畜,反反复复。
温雅说,虽然今天大多数人都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衣食住行也确实提高了好几个档次,但还是有很多人很怀念当初大汉王朝时那种无所事事的状态,不太习惯这种做什么都匆匆忙忙的快节奏,汉城成了一个大工厂,到处都是上班下班的人潮,熟人见了面似乎都没有时间寒暄,而只是点个头又要各奔东西。之前人们即便找口吃的会奔波忙碌,但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人情淡薄,仿佛他们的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一样。她很排斥这样的生活,才会经常出来散散心,直到遇到了袁袖山,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初生活的影子,于是干脆陪他在这里做起了闲云野鹤。
袁野心里想的则是,自己那九十来岁的童子军大伯,居然还在这里找到了爱情,心里不由得十分感慨。但温雅的说话,还是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里。
是的,天下为公了,却是把每个人都变得更加忙碌不眠不休为代价的。人不再像之前那样自由,他们甚至不能安排自己的生活,几点上班几点下班,几点吃饭几点睡觉,似乎都已经纳入了一个轨道之中,人们在新生活的新鲜劲过去之后,有点埋怨那是正常的,但长此以往,必将引发更多的社会问题。之前是配给制,可能人们还没有那么大的压力,还有点机会磨洋工,但是现在,定时上下班,劳动计件制,一切都欣欣向荣,但一切都只是从工作的角度出发,包括制定规章,把休息和闲暇放在了从属的位置上。客观地说,这不符合夸父星上那懒散的人性。现在,汉城有了数百万产业工人,这个情况尤其突出,就不足为怪了。
确实,这是个问题。
温雅说的,袁野听的,敖伊林和杭致远也见到了。两大园区现在多了很多戾气,打架斗殴破坏生产赌博淫乱等治安问题日渐突出,为此两人还专门组建了治安维护队,但如何从深层次上化解这些问题,两个人都有些一筹莫展。
郑治浩把这个问题上报了杜振霆,杜振霆又报告了蔚兰亭。蔚兰亭当即从裁军中抽调了一万人,入驻两大园区。
袁野回去和谦谦商议后,两个人拿出了一个意见,递交给了蔚兰亭。蔚兰亭当即转给了杜振霆,杜振霆二话不说,召集研究部署。从此以后,天坪结束了十天一休的工作格局,所有非农人员一律五作两休制。同时,加大第三产业发展步伐,文化旅游业首当其冲,文化产业以影视和书籍为主,配合旅游业发展,所有工作人员每年有一个月的年休假;把天坪、大横断、北原火山群、北原高山草甸风光以及浮望、罗密等明确为旅游目的地来规划发展,将上马一大批基础设施项目来拉动产业发展,比如公路、铁路、航运以及一大批酒店。而且,本着将内卷进行到底的觉悟,鼓励私营企业参与投标建设和加入到旅游目的地的配套服务中来。虽然只是这么一说而已,但似乎在释放一个信号,天坪大陆完全公有化的进程步伐放缓了,多元结构在配合市场化撕开了一道口子。
袁野没有继续在这些问题上纠结,而是叫来了穹顶,对它说自己想去的一些地方,却又不想用常规的办法,希望它能提供帮助,这次说得很是客气,以至于穹顶都没有怼他,但也没有答应他,似乎它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帮助他。
穹顶消失后,袁野无所事事地在湖畔待了十多天也没等来回音,于是自己一个人驾车去了魏公岭,那个已经被敖伊林和杭致远利用起来的宫殿。这是现实中他能到达的最近的地方,前面有过两次去到四维空间的疑似经历,他想再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机缘。
宫殿外围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大广场上停满了车。这里的负责人也认识袁野,直接把他放了进去。在陪着他往那个大厅去的路上,那人说他们来了大约有上百个团队两千来人在里面入驻,但这里面究竟有多大,他们至今都没一个结论,所以这里仍然显得空荡荡的,和没有入住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在指挥中心才能看到这些项目团队的工作状态,他们连吃住都在里面,由于不需要进食,自然也就少了很多事务。那些研发人员每天都只是象征性地吃点东西,表示一下对传统的尊重。
于是袁野转头去了指挥中心,在指挥中心的墙面上,上百个显示屏不断闪烁着,反映出那些项目的研发实景和进度。再一看这里研发的项目,既有空天武器,又有航空航天,还有人工智能,更有新材料开发,全都是基本能和大红崖当前水平持平的一些领域,袁野给那个叫宫城柳的负责人说,再增加几个项目吧,一个是天体物理,一个是夸父星地理科学,报给敖伊林和杭致远让他们尽早立项,这个必须要落实。
宫城柳说,当初也打算立项的,但是目前这一块的人才是个空白。袁野问到:“那这里的一千多人中,有多少是本土的?”
宫城柳说:“基本上都是大红崖过来的。”
袁野白了他一眼说:“那不就得了?”
宫城柳尴尬地笑了笑,说马上报告。
袁野说:“这两个组和我直接联络,我全程参与。”
袁野又说,目前这里的安保还很不够,至少要申请一百人以上的驻军规模,而且这些人还要肩负起探索整个宫殿的任务,摸清楚这里到底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单就这里正在运用却无法破解的技术来看,这就是一个科技大宝藏,必须有专门的顶尖人才来组团研究。
宫城柳记录下了。
而后,袁野去了那个大厅,他想再次体会下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