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掘宝
济南长清区归德镇的秋,总裹着化不开的雾。双乳山像尊卧倒的神女,双峰圆润,山脚下的归德镇世代依此而居,老人们常说:“这山是宝山,更是镇山,动不得。”
王栓柱蹲在村口老槐树下,吧嗒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在晨雾中明灭。他盯着双乳山的轮廓,喉结滚动了一下。村里穷了一辈子,可谁都知道,双乳山藏着宝贝——山下埋着古墓的传闻,像山雾一样,在镇上飘了几百年。
“栓柱哥,真要干?”旁边的狗蛋搓着手,眼神里满是忐忑,“我爷临死前还说,动了双乳山,要遭天谴的。”
“天谴?”王栓柱把烟锅在鞋底磕得邦邦响,“咱穷得快揭不开锅了,饿死也是死,不如拼一把!你忘了?去年邻村老李,就在山脚下捡到块金疙瘩,卖了好几百块!”
狗蛋咽了口唾沫,没再说话。60年代的归德镇,日子过得紧巴,肚子都填不饱,所谓的“禁忌”,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显得格外苍白。
王栓柱早就摸清了情况。村里的老光棍张老憨,年轻时当过盗墓贼,知道些门道。他找到张老憨,软磨硬泡,又许诺挖到宝贝分他三成,张老憨才松了口。
“那山底下,是汉代的王侯墓。”张老憨坐在炕沿上,喝了口劣质白酒,眼神浑浊,“但这山邪性得很,是条活地脉,古墓就是镇脉的锁。当年我师父想动它,刚挖了个坑,就瞎了双眼,不到半年就没了。”
“老东西,你要是不敢,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王栓柱不耐烦地踹了踹炕沿,“现在都新社会了,哪来那么多封建迷信?”
最终,王栓柱纠集了村里五个胆大的汉子——狗蛋、老实巴交的李建国、游手好闲的赵四、还有一对兄弟,大强和小强。他们准备了锄头、铁锹,还有一盏煤油灯,趁着夜色,偷偷摸上了双乳山。
双乳山的山雾比山下更浓,湿气裹着泥土的腥气,钻进鼻腔,让人莫名心慌。山路崎岖,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咔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
“栓柱哥,要不咱回去吧?”狗蛋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铁锹都快握不住了,“这地方太邪门了,我总觉得有人跟着。”
“怕个屁!”王栓柱骂了一句,举起煤油灯,“再往前走五百米,张老憨说那地方有个盗洞,是他师父当年挖的,咱们顺着往下挖就行。”
果然,走了没多久,他们就看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被杂草和碎石掩盖着。洞口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腐烂的动物尸体。
赵四自告奋勇地先钻了进去,里面狭窄逼仄,只能匍匐前进。他爬了大概十几米,前方突然开阔起来。“栓柱哥,到地方了!”
众人陆续爬了进去,煤油灯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这是一个不大的墓室,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有些已经模糊不清,有些却依旧清晰,像是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墓室中央,放着一口石棺,石棺上雕刻着复杂的图案,是一条盘旋的龙,龙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玉石,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宝贝!肯定在石棺里!”王栓柱眼睛都亮了,冲上去就想推开石棺盖。
“等等!”李建国突然拉住他,指着石棺旁边的一块石碑,“你看那上面写的啥?”
石碑上刻着一行古体字,张老憨凑过去看了半天,脸色骤变:“不好!这上面写着‘镇脉之棺,动者绝户’!”
“放屁!”王栓柱一把推开他,“都到这了,还管这些屁话!”他招呼众人,“来,搭把手,把棺材盖撬开!”
六个汉子齐心协力,喊着号子,石棺盖被撬开了一条缝。一股浓烈的腥气涌了出来,比洞口的味道更重,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恶臭,让人作呕。
王栓柱举着煤油灯往里照,只见石棺里躺着一具尸体,穿着古代的官服,尸体没有腐烂,皮肤干瘪,像是脱水的腊肉。尸体的胸口,放着一个锦盒,锦盒上镶嵌着几颗珍珠,闪闪发光。
“果然有宝贝!”王栓柱大喜过望,伸手就想去拿锦盒。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锦盒的瞬间,尸体的眼睛突然睁开了!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惨白,死死地盯着王栓柱。
“啊!”王栓柱惨叫一声,猛地缩回手,煤油灯掉在地上,火焰瞬间蔓延开来,照亮了整个墓室。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可就在这时,石棺里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干瘪的手臂伸出,指甲又黑又长,朝着最近的小强抓去。
“救命!”小强尖叫着后退,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尸体的指甲插进了他的肩膀,一股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出来,小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快跑!”王栓柱反应过来,率先朝着盗洞爬去。众人争先恐后地跟着,赵四跑得太急,被石碑绊倒,腿骨发出“咔嚓”的声响,他惨叫着,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
等王栓柱、狗蛋、李建国、大强四个人爬出盗洞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们回头望去,只见盗洞冒出一股黑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燃烧,而赵四和小强,再也没有出来。
四个人惊魂未定地跑回村里,谁也不敢提起昨晚的事。可他们不知道,那双乳山的地脉,已经被他们惊动,诅咒的种子,已经在他们身上扎了根。
第二章 异症
三天后,村里出事了。
第一个发病的是大强。那天早上,大强媳妇发现他躺在炕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嘴里还胡言乱语,喊着“别抓我”“我错了”。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医生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打镇静剂。可镇静剂根本不管用,大强的抽搐越来越厉害,皮肤开始变得干瘪,就像石棺里的尸体一样,不到一天,就断了气。
大强的死,让村里人心惶惶。有人说他是中了邪,有人说他是挖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王栓柱心里清楚,这肯定和双乳山的古墓有关,但他打死也不敢说。
可没过多久,第二个发病的人出现了,是狗蛋。
狗蛋的症状和大强不一样。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眼神呆滞,每天坐在村口,死死地盯着双乳山的方向,嘴里反复念叨着“龙眼睛”“镇脉”。他的皮肤开始发黑,像是被墨染过一样,手上的指甲也变得又黑又长。
狗蛋的娘急得团团转,找了村里的神婆来驱邪。神婆拿着桃木剑,在狗蛋面前跳来跳去,嘴里念念有词。可刚念了没几句,狗蛋突然站起来,朝着神婆扑过去,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硬生生撕下一块肉。
神婆惨叫着逃跑,狗蛋则像疯了一样,在村里乱跑,见人就咬。最后,村里的几个壮汉合力把他绑了起来,关在柴房里。可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柴房的门开着,狗蛋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滩黑色的血迹,还有几根黑色的毛发。
接连两个人出事,村里彻底乱了。有人说,这是双乳山的山神发怒了,要惩罚那些动了古墓的人。王栓柱和李建国坐立不安,他们知道,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
李建国是个老实人,心里藏不住事。他找到王栓柱,哆哆嗦嗦地说:“栓柱哥,咱们……咱们是不是该去给山神磕个头,求求情?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死。”
“求什么求?”王栓柱表面强硬,心里却慌得不行,“现在求也晚了!再说,哪来的山神?都是封建迷信!”
话虽如此,可王栓柱自己也开始害怕了。他发现自己的皮肤也开始变得干燥,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能梦见石棺里的尸体,那双惨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村里的老支书也听说了这事,他召集村民开会。老支书今年七十多岁,头发花白,说话声音却很洪亮:“双乳山是咱村的镇山,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动!现在有些人不听劝,非要去掘宝,惹了祸,不仅害了自己,还可能连累整个村子!”
老支书的话,让村民们把矛头指向了王栓柱和李建国。有人说要把他们绑起来,送到古墓去谢罪;有人说要把他们赶出村子。
王栓柱和李建国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第五天,李建国发病了。他的症状和大强、狗蛋都不一样。他开始疯狂地挖地,不管是院子里,还是田里,只要有空地,他就拿着锄头挖,嘴里喊着“把龙眼睛埋回去”“镇脉不能断”。他的眼睛变得通红,像是要流出血来,手上的皮肤裂开,流出黑色的血液,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旧不停地挖。
王栓柱看着李建国的样子,彻底崩溃了。他想起了石碑上的字“镇脉之棺,动者绝户”,想起了石棺里的尸体,想起了小强和赵四的惨死。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那天晚上,王栓柱偷偷溜出家门,朝着双乳山跑去。他想回到古墓,把锦盒放回去,或许这样,就能平息诅咒。
山雾依旧很浓,比上次更甚。王栓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山路崎岖,他好几次摔倒,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可他不敢停,他怕自己一停下来,就会像大强他们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终于,他来到了那个盗洞前。盗洞已经被黑烟封住了,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王栓柱咬了咬牙,钻进了盗洞。
墓室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漆黑。王栓柱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柴,点燃了一根蜡烛。蜡烛的光芒微弱,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石棺的盖子已经完全打开了,尸体不见了,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棺材。墓室的墙壁上,那些符文开始发光,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像是一条条毒蛇,在墙上蠕动。
王栓柱的心脏狂跳,他拿出藏在怀里的锦盒——那天晚上,他虽然吓得跑了,但还是顺手把锦盒带了出来。他走到石棺前,想把锦盒放回去,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从墓室的深处传来。
“谁?”王栓柱吓得魂飞魄散,举起蜡烛照亮前方。
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古代官服的人,身形干瘪,皮肤发黑,正是石棺里的尸体!它的眼睛依旧是惨白的,没有瞳孔,死死地盯着王栓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把……把东西还回来……”尸体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王栓柱吓得腿都软了,手里的锦盒掉在地上。他转身就想跑,可尸体突然扑了过来,干瘪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一股刺骨的寒意传来,王栓柱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拼命挣扎,可尸体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挣脱不开。他看到尸体的指甲插进了自己的皮肤,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进去。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大强、狗蛋、李建国,还有赵四和小强,他们都变成了和尸体一样的模样,朝着他扑过来。
“不!”王栓柱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然后失去了意识。
第三章 镇脉
王栓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村里的祠堂里。老支书坐在他旁边,脸色凝重。
“你醒了?”老支书叹了口气,“要不是村里的猎户在山上发现你,你早就死了。”
王栓柱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的肩膀很疼,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他想起了墓室里的景象,吓得浑身发抖:“老支书,那……那尸体是真的,它活过来了!”
老支书点了点头:“我知道。双乳山不是普通的山,它是一条活地脉的源头,那座古墓,是汉代的镇脉墓,里面的尸体,是当年的镇脉使。”
“镇脉使?”王栓柱愣住了。
“没错。”老支书缓缓说道,“相传,双乳山的地脉连接着黄河,要是地脉断了,黄河就会泛滥,方圆百里都会被淹没。当年的汉武帝,派了一位忠臣,带着传国玉玺的一角,也就是你说的‘龙眼睛’,葬在双乳山,成为镇脉使,守护着地脉。”
“那……那锦盒里的,就是龙眼睛?”王栓柱问道。
老支书点了点头:“那是镇脉的关键。一旦龙眼睛离开石棺,镇脉使就会苏醒,地脉就会紊乱,接触过龙眼睛的人,都会被地脉的邪气侵蚀,最后变成行尸走肉。”
“那大强他们……”王栓柱的声音哽咽了。
“他们已经被邪气彻底侵蚀了,救不回来了。”老支书叹了口气,“狗蛋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李建国还被绑着,情况也很不好。”
王栓柱悔恨交加,他没想到,自己一时的贪念,竟然害死了这么多人,还差点连累整个村子。“老支书,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有救吗?”
“还有一线希望。”老支书的眼神变得坚定,“必须把龙眼睛放回石棺,重新封印镇脉使,才能平息地脉的怒火。但这需要一个人,带着龙眼睛,回到古墓,完成封印仪式。而且,这个人必须是自愿的,还要有足够的勇气,因为一旦进入古墓,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天意了。”
王栓柱沉默了。他知道,这件事是他引起的,理应由他来解决。他抬起头,看着老支书,坚定地说:“老支书,我去。”
“你想好了?”老支书看着他,“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我想好了。”王栓柱点了点头,“是我害了大家,我必须承担责任。就算死,我也要把龙眼睛放回去。”
当天晚上,老支书准备好了封印仪式需要的东西:一把桃木剑,一张黄符,还有一碗公鸡血。他把这些东西交给王栓柱,叮嘱道:“进入古墓后,先用公鸡血洒在石棺上,再把黄符贴在镇脉使的额头上,最后把龙眼睛放进石棺,盖上棺材盖。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景象,都不能回头,否则就会被邪气缠身。”
王栓柱接过东西,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然后转身,朝着双乳山走去。
山雾比之前更浓了,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王栓柱拿着桃木剑,一步步朝着古墓走去。这一次,他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坚定的决心。
来到盗洞前,他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墓室里依旧漆黑一片,他点燃蜡烛,照亮前方。镇脉使就站在石棺旁边,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
王栓柱按照老支书的叮嘱,先将公鸡血洒在石棺上。公鸡血落在石棺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股白烟。镇脉使突然动了起来,朝着他扑过来。
王栓柱早有准备,他迅速拿出黄符,贴在镇脉使的额头上。黄符发出一道金光,镇脉使惨叫一声,后退了几步,身体开始抽搐。
趁着这个机会,王栓柱把龙眼睛放进石棺,然后用力合上棺材盖。就在棺材盖合上的瞬间,墓室里的符文停止了发光,镇脉使的身体也停止了抽搐,缓缓倒在地上,化为一堆白骨。
王栓柱松了一口气,转身朝着盗洞走去。可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栓柱哥,等等我。”
是狗蛋的声音!
王栓柱心里一动,差点回头。但他想起了老支书的叮嘱,硬生生忍住了。他知道,这是邪气在作祟,想引诱他回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狗蛋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栓柱哥,我好冷,你带我回家吧。”
王栓柱闭紧双眼,加快脚步,朝着盗洞爬去。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像是在哭,又像是在骂。可他始终没有回头,一步步爬出了盗洞。
爬出盗洞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山雾开始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双乳山上。他回头望去,盗洞缓缓闭合,最后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王栓柱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他知道,封印成功了,地脉的怒火平息了。
他慢慢走回村里,村里的景象让他感到欣慰。李建国的症状已经缓解,不再疯狂挖地,眼神也恢复了清明。村民们看到他回来,都围了上来,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从那以后,归德镇的人再也不敢打双乳山的主意。双乳山依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尊守护神,守护着村里的安宁。
王栓柱活了下来,但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疤痕,像是一个永远的印记,提醒着他当年的贪念,以及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多年后,王栓柱成了村里的老支书。他常常给村里的年轻人讲起双乳山的故事,告诫他们:“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敬畏自然,敬畏传统,才能守住平安。”
而那双乳山,依旧被当地百姓称为“宝山”。只是再也没有人敢去掘宝,因为他们知道,这座山不仅藏着宝贝,更藏着一条鲜活的地脉,以及一个古老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