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的病房不大,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地切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浅金的光带,把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冲淡了些。苏晓靠在床头,背后垫着医院给的软枕,却还是不敢太用力——肩胛骨下方的伤口还在疼,刚才医生换药时说,是软组织挫伤,万幸没伤到骨头,但得涂几天活血化瘀的药膏,不能剧烈活动。
门被轻轻推开,林砚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布袋子,袋口露出一角浅灰色的毛巾,是从民宿带的。他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没立刻说话,先走到窗边,把窗帘往旁边拉了拉,让阳光更多地落在苏晓的被子上:“医生说多晒晒太阳,好得快。”
苏晓点点头,看着他的动作——林砚今天穿的还是昨天那件深蓝色的工装夹克,袖口卷着,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划痕,是昨天制服埋伏者时被木棍蹭到的,还没来得及处理,边缘有点发红。她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轻声问:“乔叔那边……处理完了吗?”
“嗯,那四个埋伏的人已经交给警察了,乔明在做笔录。”林砚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药膏管,是医生开的活血化瘀膏,“我跟护士要了棉签,给你涂药膏。”他说着,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打开药膏管,挤出一点浅棕色的药膏在棉签上,药膏带着淡淡的薄荷味,稍微压过了消毒水的味道。
苏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的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林砚的手顿住,抬头看她:“疼?那我轻一点。”他把棉签上的药膏匀了匀,尽量让药膏薄一点,然后才伸手,小心地撩起苏晓后背的病号服——病号服是浅蓝条纹的,质地很薄,撩起来时,能清楚看到肩胛骨下方的淤青,青紫色的一片,边缘还带着红肿,像一块难看的印记,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林砚的眼神暗了暗,想起昨天在祠堂里,苏晓扑过来挡在他身前的样子——她明明可以躲开,却偏偏冲了过来,那根槐木棍子结结实实地砸在她背上,他当时听到那声闷响,心都揪了一下。他拿着棉签,轻轻碰了碰淤青周围的皮肤,确认苏晓没再皱眉,才慢慢把药膏涂在淤青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其实……你不用这么照顾我。”苏晓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自在,“我自己也能涂,或者叫护士来就行。”她垂着眼,看着被子上的条纹,不敢看林砚的动作——他的指尖离伤口很近,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让她有点紧张,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林砚没抬头,手里的棉签还在慢慢移动,避开红肿最厉害的地方:“你现在是影壁案的重要证人,要是伤口感染,耽误了调查,反而麻烦。”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手里的动作却没停,涂完一处,又换了根棉签,挤了新的药膏,继续往淤青的边缘涂。
苏晓没再说话,却悄悄抬眼,看了看林砚的侧脸——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不是生气的那种皱,是专注的样子,睫毛在阳光下投出一点浅浅的阴影,落在眼下。她突然发现,林砚其实长得很清瘦,下颌线很明显,只是平时总皱着眉,显得有点冷,现在这样专注地涂药膏,倒少了几分疏离,多了点柔和。
“你手上的伤……”苏晓的目光落在林砚小臂的划痕上,忍不住提了一句,“怎么没处理?护士应该有碘伏。”
林砚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臂,不在意地用没拿棉签的手擦了擦:“小伤,刚才跟警察说话忘了,不碍事。”他说完,又把注意力放回苏晓的伤口上,“药膏要涂匀,不然吸收不好,明天还要再涂一次,后天医生会来复查。”
苏晓“嗯”了一声,心里却有点暖——他明明自己也受伤了,却只想着她的伤口。她想起之前在民宿,林砚摔碎测绘仪,对她吼“你接近我全是为了偷密码”,那时候的他,眼里全是怒气和失望,而现在,他虽然还没说原谅,却已经在照顾她了。
林砚涂完药膏,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又把药膏管拧好,放在床头柜上,叮嘱道:“别蹭到衣服上,要是觉得痒,别抓,是药膏在起作用。”他站起身,想了想,又从布袋子里拿出那个浅灰色的毛巾:“这个是从民宿带的,比医院的毛巾软,你擦汗用。”
苏晓接过毛巾,指尖碰到他的手,林砚的手有点凉,大概是在外面待久了。毛巾上带着点淡淡的槐花香,是乔家大院里槐树上的味道,让她想起昨天早上在影壁前,林砚蹲在地上看碎砖的样子。她捏着毛巾,小声说:“谢谢你,林砚。”
林砚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声音比刚才软了点:“我去楼下给你倒杯温水,你等着。”他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的声音很轻,没惊动外面的人。
苏晓靠在床头,手里捏着软毛巾,后背的药膏还带着点薄荷的凉意,却不觉得难受了。她看着床头柜上的药膏管,还有林砚放在袋子里的笔记本(刚才他拿毛巾时露出来的,上面画着影壁的榫卯图),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那些裂开的信任,好像在这些细微的照顾里,慢慢开始愈合了。
没过多久,林砚端着一杯温水进来,杯子是医院的一次性纸杯,但他特意找护士要了个盖子,怕水凉得快。他把杯子递给苏晓:“温的,慢点喝,你刚才没怎么喝水。”
苏晓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温度正好,不烫也不凉。她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胸口,也暖了心里那些还没说出口的话。她抬头看向林砚,想说点什么,比如“对不起”,或者“我以后不会再帮陈敬鸿了”,但林砚已经转过身,看着窗外的树,轻声说:“乔明一会儿会带粥过来,是你昨天说喜欢的小米粥,他从大院附近的粥铺买的。”
苏晓的心里又是一暖——她昨天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林砚记着。她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喝着温水,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吹着树叶的声音,还有两人之间无声的靠近。
林砚没走,就站在窗边,拿出手机,翻看刚才乔明发来的消息,是关于那四个埋伏者的口供,说都是“涅盘”的人,是陈敬鸿让他们在银库下面埋伏,等林砚他们下来就动手。林砚看着手机屏幕,眉头又皱了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苏晓,是因为陈敬鸿——他竟然为了密码,连自己的女儿都能不管,还要动武。
“陈敬鸿……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苏晓放下水杯,轻声说,她了解陈敬鸿的性格,越是得不到,越会不择手段。
林砚转过头,看着她:“我知道,所以银库那边我已经让乔明加派人守着,影壁也有文物局的人看着,你不用怕,有我们在。”他说“我们”的时候,很自然,没有犹豫,苏晓听到这两个字,心里轻轻动了一下,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点。
病房里的阳光又移动了一点,落在林砚的肩膀上,给他的工装夹克镀上了一层浅金。苏晓看着他,突然觉得,后背的伤口好像不那么疼了,而那些曾经让她纠结的“父命”和“良知”,在林砚的照顾和信任里,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她要站在林砚这边,守住影壁,守住那些不该被破坏的老东西。
林砚没再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拿出笔记本,开始画银库门的草图,偶尔抬头看一眼苏晓,确认她没不舒服。病房里很安静,却不尴尬,这种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话都更能让苏晓安心——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一个人,林砚虽然没说原谅,但已经把她当成了同伴,这种“无声心近”的默契,比任何承诺都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