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仿佛过去了千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韩七再次恢复一丝微弱的感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星辰辐射,如同亿万根细针,无孔不入地刺穿着他残破的肉身与黯淡的元婴。紧随其后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以及神魂被撕裂后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的灼痛。
他艰难地睁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睑,视野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昏黄扭曲的天空,和弥漫在空气中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尘埃。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近乎停滞的思维恢复了一丝转动。他尝试调动神念内视,反馈回来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丹田内,原本璀璨的三寸元婴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怀抱着的北辰剑虚影也灵光微弱。经脉多处断裂,婴元近乎枯竭,肉身更是惨不忍睹,多处骨骼碎裂,内脏移位,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和《万古星辰诀》自发运转产生的一丝微薄星力吊着最后一口气。
最严重的是神魂之伤,强行催动镇魔碑虚影对抗元婴七层修士的死亡一指,又燃烧精血本源遁入空间乱流,让他的神魂本源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冲击,若非镇魔碑虚影最后关头护住一点真灵不灭,他早已形神俱散。
“咳咳……”他试图移动,却引动了全身伤势,剧烈的咳嗽让他喷出几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血液,眼前阵阵发黑。
此地不宜久留。虽然不知道这里具体是何处,但那浓郁的星辰辐射和死寂之气,绝非善地。必须尽快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疗伤。
他强忍着足以让常人昏死过去的剧痛,用唯一还算完好的左手,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如同蠕虫般,朝着不远处一块巨大的、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骨骸下方爬去。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刺耳声响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短短十几丈的距离,他爬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在那巨大星骸的下方,找到了一处可以勉强容身的凹陷处。
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骨骸,韩七剧烈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滚落。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尝试运转《万古星辰诀》基础篇,引导周围那狂暴的星辰辐射入体。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此地的星辰辐射蕴含着强烈的破坏性能量,寻常修士避之不及,更别说主动引入体内。但韩七别无选择,他婴元枯竭,无法从稀薄的天地灵气中汲取能量,唯有这无处不在的星辰辐射,或许能被他特殊的功法与体质转化。
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痛苦千百倍。那狂暴的辐射能量涌入残破的经脉,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其中穿梭,所过之处,本就受损的经脉更是雪上加霜,剧痛几乎让他再次昏厥。
但他死死咬着牙,嘴唇被咬破,鲜血直流。他谨守灵台一丝清明,以强大的意志力引导着这丝狂暴能量,按照功法路线,极其缓慢地运转,并尝试用那黯淡的元婴去接触、去炼化。
一次,两次……无数次失败的尝试,带来的只有更深的痛苦与虚弱。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沦之际,丹田内那一直沉寂的镇魔碑虚影,再次微微震颤了一下,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清辉流淌而出,融入他引导的那丝狂暴辐射能量中。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桀骜不驯、充满毁灭气息的辐射能量,在接触到混沌清辉的瞬间,仿佛被驯服了一般,变得温顺了许多,虽然依旧灼热刺痛,但破坏性大减,其中精纯的星辰本源之力被缓缓剥离出来,如同涓涓细流,滋养着他干涸的元婴与破损的肉身。
有效!
韩七精神一振,不敢有丝毫松懈,全力引导着这经过“过滤”的能量,进行周天运转。
时间在这片死寂的星骸之地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数日。
韩七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那份死寂的灰败已经褪去,重新焕发出一丝微弱的神采。
他体内的伤势依旧沉重,远未恢复,但最致命的危机已经度过。元婴上的裂纹愈合了少许,不再有溃散的风险,婴元也恢复了一丝,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火种,带来了希望。肉身在星辰本源的滋养下,也开始缓慢修复。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依旧软软垂下,臂骨碎裂严重,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但他已经能够稍微调动一丝婴元,从储物戒中取出了几瓶疗伤丹药,一股脑地吞服下去。
药力化开,配合着星辰本源的滋养,恢复的速度加快了一些。
直到此时,他才有余暇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昏黄的天空,扭曲的光带,破碎的大地,无尽的骨骸……空气中弥漫着古老、荒凉、死寂的气息。这里的星辰道则似乎与外界不同,更加原始,也更加暴烈。
“这里……难道真的是星骸之地?”韩七心中震动。镇魔碑的感应竟然如此准确,将他直接送到了这处禁忌之地。
他尝试感应丹田内的镇魔碑虚影,发现它比之前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似乎对此地的环境有所反应,那苍茫的意念指引感依旧存在,指向这片大地更深处。
危险与机遇并存。
韩七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别说探索深处,就是在这外围活下去都极为艰难。必须尽快恢复一定的实力。
他重新闭上双眼,一边继续引导经过镇魔碑过滤的星辰辐射疗伤,一边分出一缕神念,仔细感悟着此地独特的星辰道则与那无处不在的、残破的星骸中蕴含的古老意蕴。
他发现,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修炼《万古星辰诀》,虽然凶险万分,但每一次成功的周天运转,对星辰之力的理解便深刻一分,元婴也似乎被淬炼得更加凝实。那丝初步掌握的虚空之力,在应对此地紊乱的空间波动时,也变得更加灵动。
绝境,亦是磨砺道心的最佳场所。
他摒弃一切杂念,如同一个最虔诚的求道者,沉浸在疗伤与修炼之中,忘却了时间,忘却了伤痛,唯有道心在生死边缘变得愈发坚不可摧。
骨骼在星辰本源的滋养下缓慢愈合,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黯淡的元婴如同蒙尘的明珠,被一点点擦拭,重新焕发出微光。
他并不知道,在他于这星骸之地挣扎求生之时,外界的风暴并未停歇。暗辰与影殿的搜寻网,正以落星湖为中心,向着四周不断扩散。而星陨阁与蓬莱仙岛的盟约,也进入了最后的磋商阶段。
但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变强,然后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