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 小兴安岭密林
松枝不堪积雪重负,骤然崩落的雪块砸在覆雪的枯枝上,发出“簌簌”轻响。萧锋的手如触电般抬起,五指并拢悬在半空,整支十二人的小队瞬间僵在原地——脚尖深陷雪层的力道未减,探出的枪托还保持着拨开灌木的姿态,连呼吸都压成了若有若无的白气。
他眯起眼,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目光穿透交错的松枝,落在五十米外那片看似平整的雪地:三枚浅淡的凹陷呈扇形铺开,边缘凝着薄冰,是皮靴踩过积雪后,寒气迅速冻硬的痕迹。
“扇形搜索队形。”萧锋指尖在胸前快速比划,掌心朝下压了压,示意保持低姿,“关东军特种侦察队,不超过二十分钟。”手语落下时,他靴尖轻轻踢了踢脚下的冻土,百年红松的根系在地下盘结,能隔绝脚步声,却挡不住积雪下的痕迹。
林雪的红发早被雪白色的伪装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她跪蹲在雪地里,指尖拨开覆着薄雪的灌木枝,一截深褐色的烟头嵌在雪层里,烟纸上烫金的“金蝙蝠”商标还未被风雪磨淡——那是日本本土专供陆军将校级军官的香烟,烟丝里混着少量薄荷,在极寒天气里能提神,却也成了最显眼的标记。她转头看向萧锋,唇瓣无声开合:“有大家伙。”
话音刚落,长生已经猫着腰蹿了出去。这个鄂伦春猎人穿着兽皮缝制的狍子靴,踩在雪地上悄无声息,像头嗅到踪迹的猎犬。
他时而俯身,指尖拂过雪地上细微的划痕——那是滑雪板的钢边蹭过冻土留下的;时而侧耳贴地,耳廓上的银饰冻得冰凉,却能捕捉到远处积雪下传来的轻微震动。
突然,他猛地直起身,握紧的拳头举过头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萧锋立刻匍匐着爬上右侧隆起的雪堆,雪粒顺着衣领往里灌,冻得脖颈发麻。
他从怀中摸出望远镜,镜筒上的铜圈早已冻得刺骨,镜片里的景象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四辆九五式轻型坦克正呈菱形队列往前推进,履带碾过积雪覆盖的红松幼树,树干“咔嚓”断裂的声响,隔着风雪都能隐约听见。
每辆坦克后方,跟着二十余名滑雪步兵,雪白的伪装服上沾着松针和冻土,滑雪板在雪地上划出笔直的痕迹,朝着密林深处延伸——那是他们密营的方向。
“第七师团的冬季讨伐队。”于昊天蹲在雪地里,膝盖上摊着张用油布裹着的地图,铅笔尖在上面快速滑动,“昨天刚收到的情报,他们分三路搜山,目标就是我们的密营。”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标着“鹰嘴崖”的位置,那里藏着抗联的越冬粮食和药品,是全队的命根子。
萧锋放下望远镜,指尖在空气中划出三道分割线,动作干脆利落。
赵尚志立刻会意,拍了拍身旁瓦西里的肩膀,又指了指左侧的山脊,瓦西里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他背上的莫辛纳甘步枪裹着防滑的布条,枪托上还刻着苏维埃的红星。
林雪则带着两名狙击组的战士,猫着腰往右侧的制高点爬,雪坡陡峭,他们每走一步都要用刺刀在雪地里扎出个支点,防止打滑。
萧锋自己则拎起地上的爆破包,里面装着用黑火药和铁片自制的炸药,沉甸甸的,带着硫磺的刺鼻气味。
第一声枪响来自长生的猎枪。那是支经过改良的双管猎枪,枪管被锯短了半截,方便在密林中携带,子弹是用铅块熔铸的,顶端磨得尖锐。
长生趴在一棵倒木后面,枪口对准领头坦克的观察缝,手指扣动扳机——“砰”的一声闷响,铅弹撞在装甲上,没能击穿,却溅起一片灼热的铅汁,顺着观察缝钻进驾驶舱。
里面传来日军驾驶员的惨叫,坦克瞬间失控,猛地撞向旁边的红松,“轰隆”一声,履带卡在树干里,侧腹的装甲板完全暴露出来,上面还印着第七师团的樱花徽记。
“现在!”萧锋的吼声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赵尚志早已攥着燃烧瓶等候多时。那是用缴获的清酒瓶做的,里面灌满了汽油,瓶口塞着浸油的棉絮。
他站起身,手臂划出一道弧线,燃烧瓶在空中燃起一团小火球,精准地砸在坦克的发动机舱上。
汽油顺着散热格栅流进去,“轰”的一声,火焰瞬间窜起,整辆坦克顿时变成了个大火炉,装甲板被烧得通红,冒着黑烟。
舱盖“哐当”一声被推开,一名日军乘员浑身是火地爬出来,刚要呼救,林雪的狙击枪已经响了。
“砰”的一声,子弹精准地命中他的天灵盖,鲜血溅在雪地上,瞬间凝固成暗红色的冰碴。
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另外两名试图逃生的乘员也应声倒地,林雪放下枪,迅速拉动枪栓,退出弹壳,动作行云流水——她的三八式步枪加装了自制的消音器,枪声在密林中显得格外沉闷。
日军的反应极快,剩余的三辆坦克立刻转动炮塔,炮口对准枪声传来的方向,却因为树木密集,炮管根本无法展开。
滑雪步兵们纷纷卸下滑雪板,端着三八大盖往四周散开,试图形成包围圈,可密林里的红松一棵挨着一棵,树干粗壮,成了天然的掩护。
萧锋的小队像幽灵般在树林间穿梭,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日军根本摸不清方向。
瓦西里带着三名战士,在雪地里埋下“木雷”。
那是用掏空的桦树干做的,里面塞满了黑火药和铁钉,顶端用木塞堵住,引线藏在积雪下。
一名日军步兵踩中引线,“轰隆”一声,木雷炸开,铁钉飞溅,那名日军惨叫着倒在雪地里,身上插满了铁钉,鲜血染红了周围的积雪。
瓦西里趁机端起枪,又撂倒了两名冲过来的日军,脸上沾着雪沫,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于昊天则拿着缴获的日军信号枪,跑到一处高坡上,扣动扳机,绿色的信号弹“咻”地窜上天空,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那是日军约定的“发现目标”信号,剩余的三辆坦克果然上当,炮口转向信号弹升起的方向,履带碾着积雪,朝着那边移动——而那里,再过一百米就是悬崖。
长生则在几棵红松之间,拉起了涂满松脂的麻绳。他选的位置正好是日军撤退的必经之路,麻绳离地面不到半米,上面还挂着浸油的布条。
一名日军特种兵急匆匆地跑过来,脚下被麻绳一绊,整个人摔在雪地上,麻绳上的布条瞬间被他身上的体温引燃,火焰顺着松脂蔓延,很快就把他裹成了个“火人”。
他惨叫着在雪地里打滚,却怎么也扑不灭火焰,最后渐渐没了声息。
第二辆坦克刚开到悬崖边,履带突然陷进了冰沼——那是长生早就发现的陷阱,表面覆盖着一层薄雪,下面是结冰的沼泽,承重能力极差。
坦克的前半部分陷进去,车身倾斜,炮管指向天空,动弹不得。日军见状,终于慌了神,开始往后溃退,有人甚至连枪都扔了,只顾着往密林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