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目的要来岛上?”
“台风吹来。”
“为什么长期停留,没有离开?”
佘凌叹一口气:“担心劫匪。”
至于那两位警官,本来是想走的,突然间发生转折,但这个,自己还是不说吧。
自己的宝贵经验:在这种地方,话越少越好。
“娄劲飞去了哪里?”
“不知道。”
谢天谢地,娄警官没有给她们抓到。
否则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他的情况可与自己不一样。
转头看一下墙上的时钟,将近9点,还要熬一个钟头。
林森合上桌面上的纸质笔记本:“今天先到这里为止。”
佘凌抬起头:这样早?
看着她睁大的双眼,林森笑一笑:“后天是除夕,从明天开始放假,今天便放松一下。”
佘凌:“这几天不用问话?”
林森点点头:“你是可以不必。”
“假期几天?”
“按惯例,8天”
佘凌脑子飞快地转:“可不可以把阅读器还给我?这几天我想看看书。”
林森轻轻摇头:“侦讯期间,所有物证要暂时保留。不过我们会找几本书给你。”
陈美龄问:“你喜欢看哪一类?”
“小说。”
陈美龄点点头:“我知道了。”
2月1号早上,女狱警把四五本书放在桌面:“陈警官带给你。”
佘凌手指腹抚摸着书页:“帮我谢谢陈警官,麻烦她今天还为我跑回来。”
女警扯动脸皮,露出神经麻痹般的笑容:“不是特意为你,她今天加班。”
佘凌:“……无论如何,辛苦了。”
狱警走出去,铁门关闭。
灯光下,佘凌一本本扫视书名,《窗外》、《撒哈拉的故事》、《烛光盛宴》、《上错花轿嫁对郎》、《台北人》。
五部书,五个作家,这样多的风格,总有一种适合自己。
目光在五张封面上留连,有两本原来看过,便选这一部,《烛光盛宴》。
写美食的吗?
打开来,好久远的故事,时间这样长,读下来要耗一点精神。
翻过一阵,佘凌嘿嘿笑两声,这尺度,无论晋江还是番茄,都不能过审。
虽然对于自己来讲,还是有些太清淡。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老娘可不是吃素的。
“佘凌,有人探视。”
房门“咣啷”一声打开。
佘凌一骨碌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是谁?”
妈妈吗?蒋缇吗?
虽然从没询问过,但直觉她们两人也不妙。
哪怕能在外面,最好也不要来了。
狱警一张脸如同纸板:“你出来就知道。”
“等我换一下衣服。”
三两下换掉棉睡衣,穿了羽绒服,随着狱警走出房间,来到前面探视间。
坐在桌前的人转过脸来。
蛇灵一看她的眉眼:莘月凤。
怎么是你?
连忙咬住下嘴唇,慢慢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来,两只手捧在一起,放在桌面,腕上亮晶晶。
莘月凤两眼盯在她手上,指尖指向钢圈,转头问狱警:“这真的有必要吗?”
佘凌:??
狱警:“这是规定。”
佘凌十根手指海葵般摆动:“习惯了。没想到你会来。”
“那天晚上,国安到教授家里,说了好一阵的话,过了两天,就也找我来问话。”
“……抱歉连累了你。”
月凤笑一笑:“她们问我,接受了你的骨髓捐赠,是否同你有特别关联?”
佘凌怔了一下:“居然真的配上。”
冥冥之中啊。
当初登记捐赠,确实因为月凤受到触动,但没期待果真能有这样离奇,配型竟然成功。
月凤点点头:“已经做了手术,正在观察,目前情况稳定。如果不是国安,还不知道是你,便错过了。”
佘凌笑道:“也没什么。”
月凤两眼深深地注视佘凌,片刻之后说:“不要担心,你这样善良,一定逢凶化吉,我相信你,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佘凌道:“确实与我无关。教授那边怎么样了?这一阵我不在,只怕她们忙不来。”
月凤迟疑一下:“佘小姐,黄教授是很好的人,但雇主毕竟是雇主。”
佘凌默然十几秒:“我明白了,谢谢你。”
月凤右手在桌面向前伸了伸:“都会好起来。本来带了些鸡蛋,给你补一补身体,但她们说不许传递。我从今天开始休假,下午便要回去基隆,这几天不能过来看你,你放宽心,好好过年,开年后,我再来。”
佘凌笑一笑:“新春吉祥。”
“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有惊无险,遇难成祥。”
看着月凤离开,在狱警的护送之下,佘凌回到房间,往床上一倒,拿睡衣蒙住脸,好一阵没能起得来。
一直到狱警送进午饭,她才勉强挣扎着坐起身,看一眼餐盘,纯米饭,清炒菜心之外,有两片薄薄的香肠。
午饭之后,不想继续忍受颓丧,佘凌勉强捧起书看,这一刻分外思念小智。
这一天终于过去。
尖锐的铃声中,佘凌挑开眼皮,今天2月2号,除夕。
哪能想到这样一个日子,自己居然在这里呢?
睁大眼睛望着屋顶,足足五分钟,佘凌终于爬起身,鼓起劲来,自己并不是无能为力。
早饭之后,佘凌又拿起了书,盯着上面的字,头脑中想的却是月凤,心中一阵暖融融。
一间审讯室内,林森冷冷盯着面前的人:“在这一个谍报系统中,担任何种职务?”
“我是难民。”
“难道你想让我相信,你每天在难民营地,只是无所事事?”
“是的。”
“佘凌是否你们的情报人员?”
何剑玉叹一口气:“绝无此种可能。”
林森笑起来:“但她看起来,与你有相似之处,具备初级反侦讯能力。”
何剑玉眼睑微微一垂:虽然没有受过训练,但确实有一定经验,从实践中得来的知识,或者也可说是曾经受训。
寂静的监室之中,随着落在书页上视线的移动,时间一个字一个字溜过去。
眼球发酸。
佘凌抬起头,两根手指捏住鼻梁上方睛明穴,虽然没有窗户,仿佛也能看到外面光线昏暗,暮色正在缓缓降临。
是除夕的夜晚。
等一下,国安局年夜饭。
不知妈妈今晚吃什么?
教授家团年饭,怎样的菜单?
远处公寓中,一个女人端上第一盘菜,扬头呼唤:“开饭!”
客厅中几个人围拢来,坐在桌边,一个男人手托着腮,视线转动,看着一盘又一盘菜。
“比元旦差得多了。”
扎围裙的女人笑道:“晓得太太厨艺高明。”
“我是说食材。”
“……”
旁边一位有些年纪的女人轻轻叹一口气:“说这些做什么呢?”
想一想元旦,自家何等席面?再看看今日除夕,是怎样的菜色?
四个硬菜:卤五花肉、干煸兔肉丁、酱爆沙肝、油泼葱蛋。
鸡蛋也算大荤菜。
男人笑道:“有很便宜的牛筋,妈妈你说不要买的,牛筋只要炖得软烂,味道也不错的。”
母亲微微蹙起眉头:“压力锅要焖一个钟头,耗电,你们都不肯踩单车。早知如此,这个发电机倒不如不要装了。”
男人笑着说:“以防万一,还是有用的。”
对面三十几岁的女子道:“这一桌菜色,也已经很隆重。其实就是元旦那一回,食材我们如今也可置备,只不过……”
母亲望着她:只不过费点力气。
哪里去买低价的花枝?
陆上仿海水人工养殖。
岛屿周边水域的海产,早已经不敢吃。
含辐射的淡水,从内陆和日本滚滚流入海中,一刻不停,书写一部《滔滔生活》。
倘若不是那件意外,自家今晚无论如何,该有一条银鲳鱼,围炉夜话。
那银鲳或者竟有三四斤重,占满一张圆盘,当晚不会吃掉,摆在桌面祭祖。
但如今又能说什么呢?
一栋大厦内,陈美龄走在林森身边,两人快步出了国安局。
“长官,今天辛苦。”
林森微微点头:“你也辛苦。明天不必上班,好好休息。”
“谢谢。已经讯问这么多天,你认为佘凌是情报人员吗?”
林森头一晃:“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她与此事无关。”
“为什么?”
“能力太差。”
那一天叫莘月凤来局里:“佘凌牵涉谍报案。”
莘月凤猛拍大腿,如同拍打人的脸:“上天有眼,终于让她遇见这事。就说么,她怎么可以做阿姨?连菜都不认得,笨笨的,慢吞吞,切菜不要切到自己手指,一看到她就火大。”
“……她的骨髓,在你女儿身体里。你们两人什么关系?”
“啊,竟是这样的么?!”
透过监视器观察这么多天,林森基本同意莘月凤的意见,动作太慢,能给国安局委派出外勤,起码手上该利落些。
像是佘凌这样,有损国安形象。
为着行业荣誉,自己不能认可佘凌是内陆国安成员。
“那么还要羁押多久呢?已经有记者提出质疑。”
递过一张报纸。
林森接过那一份《中国时报》,扫一眼头版标题,《骨髓阿姨一入国安深似海》。
他紧紧皱眉:“真是麻烦,这些握笔杆的人。”
报纸杂志上连篇文章,指责国安局牵连太广,人权组织也摇旗呐喊,特别拿出佘凌说事。
这位阿姨确实要命,案发前刚刚捐了骨髓,情况特殊,是那种传统的穿刺术,在她这个年纪,对身体损伤还是有点重,别说是她,若有人问自己要骨髓,也会考虑一下。
这样的人间大爱,国安局把她当间谍,况且一位保姆阿姨,行动轨迹不难掌握,纵然与娄劲飞碰过几次面,也完全可以是日常谈天,在难民营有共同的朋友。
所以这一阵,物议汹汹。
佘凌扣在这里,竟成个烫手山芋。
倘若有突破还好,问题是几乎找不到缝隙。
林森重重吐出一口气:“年后再说。”
房间里,佘凌看着面前餐盘,居然有一小条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