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再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位民警,带着大盖帽,穿着雪白的公安服,腰里别着盒子枪,要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干什么的!松手!”一个民警手指大牛和那个壮硕男人,大喝:“你们俩,上派出所走一趟!”
他们都知道,只要上了派出所,轻则罚两个钱就能出来,重则蹲几天再罚钱才能出来。
他们可不想那样。
两个大块头露出一口白牙,停下手里动作,嘴角生生往上翘了翘,算是笑。
“同志,我们练摔跤呢,这就快摔完了。”那个男人道。
“同志,我是长摊,您也许认识我,我叫大牛,就在这条街上住,你们给评评理,他们两口子在这里恶意出价,都搞得我们要收摊了,他们这样,算是恶意竞争吗?”
那个民警道:“现在搞活经济,你不会也出高价吗?”
“那样都没得挣,得赔老多钱。不信你问问金兰,她在这个大集上收药材时间最长,最有话语权。”
金兰忽然蹦出一个主意,就是有些坏。
金兰使劲压压嘴角,防止自己得意忘形。
“同志,他们抬价最高到七块了,他们既然说能挣钱,那就麻烦你们给监督一下,让他们在这里收一天,收不满车不准走。也算是为这里的乡亲们创收了。”
两个民警对于陌生人来搅局也是生气,大热天的,谁想出来值班啊?就道:“好,我们俩换着班在这里监督,收不满车不让你们走。看你们还闹不?”
金兰和大牛就蹲在一边看热闹,时不时给上点眼药。
“你们真是好同志,是为人民服务的好榜样。”金兰竖大拇指。
“哪天我给你们送个锦旗去,上面写上秉公执法。就是这俩人的秤不太准,麻烦你们给监督一下。”大牛也是极尽巴结之能事。
两个年轻的民警乐开了花,颐指气使地让那两口子收药材,并在旁边监督着,不让他们坑秤。
那两口子在民警的监督下,苦着脸在收金银花,七块钱一斤呢,要是收满车,得赔掉裤子。
为了能在这场收金银花大战中多捞钱,他们两口子在附近集市上就是用这样的伎俩赚钱的。
先赔钱用高价把来的所有小贩子挤走,然后用比市场还低的价格去收药材。
他们在大集上是独一份。
那些没带着钱,只带着药材的乡亲们,就算是再便宜也得卖了,总不能再背回家去,再拿着钱来买东西。
穷人赶集,是不带余钱的。
都是在家里数算着买东西,用到多少钱,才装多少钱。
他们也是算计好花子以往的价格,才在卖了花子后去买东西的。
这样的情况,被夫妻俩摸了个门儿清。
这夫妻俩算透了人心,这才这么张狂。
但是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
要是不按民警说的办,今天要是按扰乱市场被罚,最少也得小二百。
要是在扰乱市场后面再加个罪字的话,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两口子,在两位民警的监督下,收了半车就把钱花没了。
“同志,我们没有钱了,不能收了,我们要走了。”男人苦着脸说。
女人躲在男人身后,只用恨恨的眼神瞪金兰和大牛。
“好,这次就饶过你们,下次要是还这样的话,那就局子里见!”
金兰想要站起来继续收花子,蹲的腿麻了,没站起来。
大牛率先起来了,伸出手去,金兰却避开了。
“客气啥?都是一条战壕里的同志。”
听到这句话,金兰把手伸了出去。要是再不起来,怕是得晕。
魏家俊骑车赶到大集的时候,正看到大牛拽着金兰的胳膊,把她拉起来。
俩人没有一丝尴尬,笑着去拾掇自己的摊子,重新收货。
魏家俊愣住了,站在人群里,不知是该走上前去,还是悄声回去。
学校放了暑假,魏家俊归心似箭。当夜就买了火车票回来了,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
为了能见到心爱的人儿,他只在火车上睡了一觉。回到家来不及休息,骑上自行车就往涑源村赶。
赶到金兰家时,桂芬告诉他:“金兰一大早就去赶新庄大集了,要到下午很晚才能回来,要不,你先上金兰屋里歇歇?”
他哪里能歇的下,赶紧骑车往新庄赶。
之前他和金兰收药材时,来过的。
他熟门熟路的来到药材一条街上,却看见了这一幕。
瞧着他们俩的亲密动作,魏家俊心里五味杂陈。
恋人之间,难道不天天在一起,就能变心吗?
就算打死他,也不相信金兰现在已经变心了。
金兰抬头四顾间,就看到人群里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以为遇到了面善的人,就没有注意。
可低头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是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猛抬头,果然,魏家俊撞进她的眼!
“家俊!”金兰惊喜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魏家俊的胳膊。
魏家俊闭闭眼睛,睁开眼看看金兰的脸色。金兰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只有惊喜。
“你怎么回来了?走,上我摊子边上,先坐着,一会儿我买大包子给你吃!”
“我们放假了,我就连夜赶回来了。”魏家俊心里有根刺,脸上没有多少喜气,只有疲惫。
“你一定是累了。那边有棵大树,我给铺上几个化肥袋子,你先在树阴凉处眯一觉,等我收满了车就走!”
“好。”魏家俊确实累了,就在金兰身后的树荫里躺下来,但心里有事,怎么也睡不着。
“金兰,咱们还是五块钱收!”大牛走过来低声道:“都一个价钱,无论上你这里卖,还是上我那里卖,咱们都能挣钱。”
“好!”金兰眼里闪出光来。
他们的互动,魏家俊全部看在眼里。
可见,他们的关系不光是熟人那么简单。
魏家俊把他们的关系往最复杂的地方想,半天没有头绪。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睡梦里,金兰在一步一步朝远处走去。她的目标,不是对面那个小伙子,也不是他,而是一片光明的阳光,特别刺眼。他无论怎么喊,都喊不住。她也不回头。
魏家俊想去追,怎么也追不上,他在睡梦中急哭了。
他哭他们的感情,他哭逝去的青春年华。
“快醒醒,咱们去吃饭!这咋还淌眼泪了呢?快让我看看,是不是迷眼了?”
魏家俊睁开眼,就看见金兰贴近他的脸。
魏家俊一偏头,躲开他伸来的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擦眼泪。
大牛走过来,满脸笑意,“金兰,你真厉害,我总是收不过你。看你收满一大车了,我还不到半车。等你走了,我再收个独食!”
“都是大牛哥让着我,等哪天我请客。”
大牛又转头对着魏家俊,带着审视,“这小伙子是谁?看你们挺亲密的,不像是庄邻关系。”
“哈哈,你猜对了,这是我对象魏家俊,在我们涑河公社医院里上班,可是个很厉害的老中医呢,还会……做手术!”
金兰的骄傲溢于言表。
魏家俊看着这个大块头大牛,却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