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一溜烟的去了县邮局,有个女工作人员坐在柜台里,没有业务可处理,正在剪手指甲盖玩儿。
“同志,我想寄信,怎么寄?”
金兰长这么大,头一次写信,头一次寄信,什么都不懂。
不懂就问,这是她一贯的优良作风。
那女人站起来,活动一下酸疼的腰骨,“普通信大约半个月到,买八分钱一张的邮票就行。挂号信八毛,买十张八分的邮票贴上就可。”
“那普通信和挂号信有什么区别呢?”
“普通信容易丢失,挂号信必须本人亲自去领才行。”
金兰想魏家俊心切,一气贴了十张邮票,信封面上都贴满了,金兰这才放心地用浆糊封了口,投进门口绿色邮筒里去。
金兰一路上意气风发,一想到魏家俊接到她信时的惊喜,就羞红了脸。
她今年二十一岁,魏家俊二十三岁,他们从相识到现在,已经虚岁四个年头了。
他们两情相悦,写点儿儿女情长的话,不为过吧?
……
魏家俊接到满脸都是邮票的信封时,引起同学们一阵嘲笑。
“这冤大头!花八毛钱寄一封信,不值当。其实,普通信和挂号信也差不了几天,那么猴急干嘛?”
“肯定是家俊不容忽视的人。家俊,是你相好?快拆了念念!”
魏家俊忽然就很后悔了,他怎么就没想到寄挂号信呢?
同宿舍的小皮最顽皮,他一把抢过魏家俊的信,迅速爬到上层床上,“我看看。你们都分享过我的家信,我也分享你们的家信!”
魏家俊站在下面的床上去抢,被小皮一脚踹了下去。
“老魏,别耍无赖哈,咱们一开始就讲好了,要家信共享的。”
魏家俊急得想挠墙。但他在上面,有拒攻的绝对优势。
“去爸妈来的信,不是共享过了吗?求你,这封信就别共享了,谁还没有一点秘密呢?”
“那就以后你爸妈的信不共享了,就共享贴满邮票的!”
越是家俊阻拦,小皮越是想看。
小皮抽出信纸,把信封随手一扬,魏家俊赶紧张开双手去接。
小皮粗略看了一眼,脸就红了,“老魏,这女人不能要,太放浪!啧啧,我都念不出口,还是你自己看吧!”
小皮调皮的把信飘到另一张高床上。另一个床上的人立刻接了,看了一遍,只看着魏家俊吃吃笑。
魏家俊也是奇怪了,这虎妮子,到底写了什么啊?惹得他们这样?
一个屋里六个人,轮到魏家俊看时,信纸已经皱巴巴的了。
魏家俊看到第一行时,愣住,又笑。那种甜蜜,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亲爱的家俊,最近好吗?一别四个多月,俺可想死你了。”
金兰叙述了吴胖子和周寡妇的事,也说了老贾的价格比老于的贵的事,问他怎么解决。她最后还酸了一句,“老魏,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既有文采,又有幽默,还有不确定的话突然冒出来。
仿佛那个精灵一般的丫头就站在他面前,又像之前一样在和他絮絮叨叨。
魏家俊搂着信躺了很久,才给金兰写了回信。他也像金兰一样,在信封上贴满了邮票。
这次魏家俊的信被如期送到金兰手中。
金兰第一次接到别人给她写的信件,很激动。拆信封的那一刻,手都抖了。
金兰躲进自己的小屋里去看。
魏家俊却没写的那么肉麻,一开篇就骂。
“你个老不死的,你信不信,要是金兰还是收不到信,我要让你失去工作,去坐大牢!!!”
好家伙,一连用了三个感叹号。
金兰知道,这是魏家俊在针对那个偷信贼。
可这个偷信贼到底是谁呢?
他们村里来的普通信件,都是放在大队部里的。
难道——是他?
——吴玉高?
这也太无聊了吧?
难道他对他们的聊天感兴趣?
你又不是没经历过年轻人的感情,为啥还要这么卑鄙?
有偷窥病吧?
只有这次,没经过大队部,她才收到了信件。
金兰刚给魏家俊回了信,魏家俊立刻就写了第二封信。
在信里,诉说了思念之情,好像他们已经分开了很久很久。他说,他都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熬到再见面。
金兰就笑他是傻瓜。
这就放暑假了,回来了不就见面了吗?
魏家俊在信里还说了老贾和老于价格差别的事。他让金兰旁敲侧击老于,问问能不能出的价格和老贾一样,甚至更高一点?
如果行,就不要换合作伙伴。要是不行,那就果断换。
反正他们已经做到通知到位了。
只有此刻,金兰才彻底理解了王大壮。
那种对于多挣钱的渴望,不得不违背口头承诺,现在都如法在她身上炮制。
老于每半个月来一趟,他这次带来好消息,告诉金兰,药材都涨价了,据说是外贸带动的。
中成药能出口海外换外汇了。
多亏金兰没把药材全部卖给老贾,要是老于这次空车而归,得多尴尬。
同时,老于还给带来个好消息,这次出口的中成药中,有一味清热解毒的药——金银花。
这味药价格可能会攀升。
“金兰,这种药你最好下乡去收,多多益善。要是收的多了,你就去邮局给我打电话,我随时来拉走,绝对不会让你积压在手里的。”
“好,谢谢于站长!”
金兰又信心满满了。
于老板走后,金兰赶紧给魏家俊写了信报喜。
她听了他的话,这次药材又多挣了不少,比卖给老贾挣的多。
魏家俊回信,让她好好干,争取多挣点儿。至于周素香家里的事,他给老贾打电话说了,就看他自己的决断了。
金兰暗暗说他傻。
“你怎么那么直白呢?万一他们成了呢?你岂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金兰在信里指出了他的错误,他却不改,回信说:挚友之间,就得坦诚。要是没有了基本的信息互换,还有什么信任可言?还当什么朋友!
金兰很为他这个性格担忧,一会儿花言巧语,一会儿又铁骨铮铮。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金兰一头扎进收金银花的争夺浪潮中。
她骑着自行车一番跑下来,了解到哪家有花子,哪家能产多少斤,哪个集市上上的多,她都记录在随身带的本子上。
然后就盯梢去买,软磨硬泡的去买。从最开始的一块多钱一斤,一直涨到了五块多。
每当金兰大包小包收满五六百斤时,就让老于过来拉走。
她每隔几天,天不明就得烙两包糊子的煎饼,因为玉兰要拿。每天抽时间还得给有才说会儿话,锻炼他的大脑。
家里、外面一通忙活,俩眼一睁,忙到熄灯。
金兰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忘记了再给魏家俊写信。
许是要暑假了需要考试,魏家俊也没再来信。
有一天下雨,在家里没事干,金兰忽然就想起来魏家俊了。就铺上信纸给他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