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鼓点刚敲过第三通,唐宁就攥着块染血的粗布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上。布上的血渍还没干透,是昨天虎子模拟战场伤口时扎破手指流的——此刻这东西在他手里,比任何圣旨都更有分量。殿下百官的朝服泛着冷光,尤其是左相周显的紫袍,在晨光里像块浸了水的墨团。
“圣上,今日朝会理应议河南赈灾的粮款分配,您拿块破布来……”户部尚书刚开口,就被唐宁抬手打断。他把粗布扔在金砖地上,布角扫过阶前的香炉,溅起几点火星。
“破布?”唐宁弯腰捡起布,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针脚——那是他昨天在御书房跟着宫女学的包扎手法,歪歪扭扭却扎得紧实,“上个月边军送来奏折,说一场仗下来,伤兵死在救治不及时上的,比死在战场上的还多。你们谁能说,这救人性命的东西是破布?”
殿下瞬间静了,连太监手里的拂尘都停了晃动。唐宁瞥见左相袖口的玉扣动了动——那是周显紧张时的习惯动作,上次查考功司账本时他就见过。
“陆峥,带上来。”唐宁朝殿外喊了一声。很快,两个禁军抬着个木板进来,上面躺着个“伤兵”——虎子裹着沾了红颜料的纱布,脸涂得蜡黄,眼睛半睁着,活像个刚从战场上抬下来的伤员。
百官哗然,有几个老臣当场皱起眉。礼部尚书扶着朝珠,声音发颤:“圣上!朝堂乃庄严之地,岂能弄这些市井把戏?传出去成何体统!”
“体统?”唐宁走到木板前,一把扯掉虎子胳膊上的纱布——那里用红颜料画了道两寸长的“伤口”,边缘还涂了些黑灰模拟污血,“去年冬天,大同边军和鞑靼打仗,有个小兵胳膊被砍了道口子,军医不会包扎,只用草药一裹就送回营,结果伤口化脓,最后只能截肢。你们说,是保住胳膊的体统重要,还是看着他变成残废的体统重要?”
他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烈酒、干净纱布和针线,蹲在木板旁:“今天朕不议粮款,就教你们怎么救这条胳膊。第一步,用烈酒清洗伤口,不管多疼都得洗,不然脏东西进去就完了——就像查贪腐,不管牵扯到谁,都得查到底。”
烈酒倒在“伤口”上时,虎子故意闷哼了一声。百官里有人别过脸,尤其是几个文官,脸色比“伤兵”还白。唐宁没管他们,继续往下说:“第二步,找块干净布把伤口裹紧,要像捆账册一样严实,不能让血再流——就像咱们管粮库,账实得对得上,漏一点都不行。”
他手里的纱布绕着虎子的胳膊转了三圈,最后在腋下打了个死结,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养在宫里的皇帝。左相周显的手指在袖口里攥紧了,唐宁看见他袍角下的靴子尖动了动——那是想让人传信的意思。
“第三步,要是有条件,用针线把伤口缝上。”唐宁拿起针,对着“伤口”边缘比划了一下,“就像咱们补奏折上的错字,针脚得密,不然补了也是白补。你们别觉得这是小兵的活,上个月西宁侯的儿子在军营里练箭,被弓弦崩伤了手,府里的太医折腾了半个时辰,还不如个老兵包扎得好,最后还是落了个病根。”
这话戳到了不少勋贵的痛处,底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唐宁趁机提高声音:“朕知道你们觉得这丢人,觉得这是武夫的事。可你们想想,要是哪天战事起了,你们的儿子、侄子上了战场,伤了胳膊腿,是等着军医慢慢折腾,还是希望身边的人能多会一手救命的本事?”
他放下针线,站起身,目光扫过殿下:“从今天起,所有京官,不管文官武官,每月都得去禁军大营学三天战场急救。左相,你年纪大了,可以少学两天,但你的公子们,必须学满三天——你不会舍不得吧?”
周显愣了一下,赶紧躬身:“臣……臣遵旨。”他的声音有点发虚,唐宁知道,这老狐狸肯定在琢磨怎么应付——说不定会让家里的下人替公子去学。
“对了,还有件事。”唐宁从怀里掏出份奏折,扔给户部尚书,“昨天朕让栓子查了河南的赈灾粮款,发现有三成被当地官员扣了,说是‘运输损耗’。你们谁要是不信,就看看这份账册——上面记着,运粮的马车每辆只装了半车粮,却按满车的钱报了损耗。”
户部尚书翻开奏折,手都抖了:“这……这怎么可能?臣上个月还看过账册,没发现问题啊!”
“没发现?”唐宁冷笑一声,“因为你看的是他们给你做的假账,就像刚才虎子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都是颜料。朕今天教你们急救,不光是教你们救伤兵,也是教你们怎么看出这些‘假伤口’——账本上的数字不对,就像伤口里的脏东西,不清理干净,早晚会出大问题。”
他走到丹陛边,看着百官:“从今天起,所有赈灾粮款的账册,都得用军账的格式来记——每辆马车装了多少粮,走了多少路,花了多少银子,都得记清楚,还要有两个以上的人签字画押。谁要是敢做假账,就按军法处置!”
百官纷纷躬身:“臣遵旨!”
唐宁心里松了口气——刚才他故意在朝堂上演示急救,一是为了让官员们重视伤兵救治,二是为了借这个由头,把军账制度推广到赈灾粮款上。这些文官们平时看不起军营的规矩,可一旦和“救命”扯上关系,就不敢再反驳了。
就在这时,太监突然跑进来,脸色惨白:“圣上!不好了!太医院的李太医被人打了,现在还在昏迷中!”
唐宁心里一惊:“什么?谁打的?为什么打他?”
“听太医院的人说,李太医昨天给一个病人看病,发现病人用的药材是假的,就想去查药材库,结果晚上回家的路上被人堵了,打他的人还说……还说让他少管闲事。”太监结结巴巴地说。
唐宁握紧了拳头——肯定是那些倒卖药材的人干的!上次他让李太医查太医院的药材,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动手了。
“陆峥,你立刻带禁军去太医院,保护好李太医,另外,把太医院的药材库封了,仔细查一遍,看看有多少假药材。”唐宁对着陆峥说,“还有,派人去查打李太医的人,一定要抓住幕后黑手!”
陆峥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了。唐宁看着百官,声音沉了些:“你们都看见了,现在有人敢在京城行凶,打朝廷的太医,这是没把朕放在眼里!朕今天把话放在这,不管是谁,不管他背后有什么人,只要敢危害朝廷,危害百姓,朕都绝不会轻饶!”
百官们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唐宁知道,这些人里肯定有和倒卖药材有关的,他们现在心里肯定慌得很。
“好了,今天的朝会就到这。”唐宁挥了挥手,“你们都回去吧,记住朕说的话,好好学急救,好好查账册。要是谁敢应付了事,朕第一个饶不了他!”
百官躬身退下,唐宁却没走,他让狗剩把虎子扶起来,然后往太医院走去。他心里很清楚,李太医被打,绝不是偶然,这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说不定和上次抓住的王通事有关,和重阳节宫宴的叛乱有关。
走到太医院门口,就看见陆峥带着禁军守在那里,药材库的门已经被封了。唐宁走进太医院,李太医还在昏迷中,脸上有明显的伤痕。太医院的院判赶紧迎上来:“圣上,李太医的伤势很重,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没关系,先好好治。”唐宁说,“药材库查得怎么样了?有多少假药材?”
“回圣上,已经查了一半,发现有近四成的药材是假的,尤其是治疗外伤的药材,几乎全是用草根树皮冒充的。”院判低着头说,“这些假药材都是上个月从外面的药材商那里进的,说是‘上等药材’,没想到……”
唐宁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继续查,把所有假药材都登记造册,然后把药材商的名字报给陆峥,让他去抓。另外,你从太医院选几个可靠的太医,去河南灾区——那里的灾民很多都生了病,需要真药材治病。”
院判躬身:“臣遵旨!”
唐宁走到李太医的病床前,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李太医是个好太医,为人正直,敢于说真话,却因为查假药材被打成这样。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幕后黑手,给李太医一个交代,给所有被假药材坑害的百姓一个交代。
“圣上,咱们该回宫了。”狗剩走过来说,“已经快午时了,您还没吃早饭呢。”
唐宁点点头,最后看了李太医一眼,转身往宫外走。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他知道,前面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困难,很多危险,但他不会退缩。因为他是大启的皇帝,是百姓的希望,他必须守护好这片土地,守护好这里的百姓。
回到皇宫,唐宁没去御膳房吃饭,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他让狗剩把栓子叫来,想问问河南赈灾粮款的具体情况,还有李太医被打的线索。
栓子很快就来了,手里拿着份账册:“圣上,河南的赈灾粮款确实被克扣了,主要是河南巡抚和几个县令干的。另外,我们还发现,这些官员和京城的几个药材商有勾结——他们把克扣的粮款换成银子,用来倒卖假药材。”
“哦?”唐宁眼睛一亮,“这么说,克扣粮款和倒卖假药材是一伙人干的?”
“是的。”栓子点点头,“我们还查到,这些药材商和上个月被抓的王通事有往来,王通事还从他们这里买过假药材,说是要给番邦使团的人用。”
唐宁握紧了拳头:“好啊!真是一环扣一环!克扣粮款,倒卖假药材,勾结番邦,还想在重阳节宫宴发动叛乱——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插上几根小木牌,标记出河南巡抚、药材商、王通事、番邦使团的位置:“栓子,你继续查,把这些人的关系网都查清楚,尤其是和后宫嫔妃的联系——上次李太医翻译的书信里说,有个嫔妃和番邦人勾结,你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栓子躬身:“臣遵旨!”
“还有,你让虎子把那些兵痞旧部都调动起来,让他们盯着京城的药材商和河南官员的家眷,一旦有什么动静,立刻报告。”唐宁说,“另外,让陆峥加强皇宫的守卫,尤其是后宫,不能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栓子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唐宁看着沙盘上的小木牌,心里很清楚——重阳节宫宴越来越近了,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窗外的阳光照进御书房,洒在沙盘上,也洒在唐宁的身上。拉长了他的身影,越来越像一个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