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走后半个时辰，乾清宫的铜钟刚敲过午正，小太监就端着晚膳进来了。青瓷托盘上摆着四菜一汤，琥珀色的冰糖炖雪梨摆在最中间，旁边是油焖大虾、酱爆鸡丁和清炒时蔬，都是真圣上爱吃的菜。
唐宁的指尖刚碰到筷子，就看见陆峥从殿外快步走进来，玄色锦袍的下摆沾着尘土，手里攥着个银质的小勺子——那是太医院特制的试毒银勺，勺头比普通勺子扁，遇毒会变成青黑色。
“先别吃。”陆峥把银勺塞进唐宁手里，声音压得很低，“刚才御膳房的老厨头偷偷递消息，说今天的冰糖炖雪梨里，加了‘牵机引’的引子——魏忠贤这是想趁着周显的事，试探你的底细。”
唐宁的手猛地一沉，银勺撞在青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想起周鹤年说的“牵机引”是慢性毒药，每日辰时发作，要是加了引子，发作时间会提前，症状也会更重——魏忠贤这是想让他“龙体违和”，好趁机掌控朝政。
小太监吓得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圣上！奴才不知道！奴才只是按御膳房的吩咐端过来的！”
“不关你的事，起来吧。”唐宁扶起小太监，目光落在冰糖炖雪梨上。琥珀色的汤汁里浮着几片梨肉，看起来晶莹剔透，谁能想到里面藏着毒？他想起在孤儿院时，张嬷嬷说的“越是好看的东西，越要小心”，现在看来，这话在皇宫里也管用。
陆峥拿起银勺，伸进冰糖炖雪梨里，轻轻搅了搅。片刻后，勺头慢慢变成青黑色，像蒙了一层灰。“果然有毒。”陆峥的眼神冷了下来，“魏忠贤这是明目张胆地动手了，看来周显的事，真的惹到他了。”
唐宁的指尖攥得发白，银勺在手里晃来晃去。他想起第一次上朝时，周显那试探的眼神；想起查周显家粮仓时，侍卫们搜出的两万石粮食；想起河南灾民吃树皮的样子——这些画面像刀子，扎在他心里。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让魏忠贤和周显这样的蛀虫，继续吸百姓的血。
“怎么办？”唐宁问，声音有点发颤，“要是让魏忠贤知道我们发现了毒，他会不会狗急跳墙？”
“不会。”陆峥把银勺放进托盘里，“他现在还不敢直接对你动手，只是想试探你——要是你没发现毒，吃了之后‘龙体违和’，他就会以‘圣上病重’为由，让太后临朝听政，到时候他就能掌控朝政；要是你发现了毒，却不敢声张，他就知道你怕他，以后会更肆无忌惮。”
唐宁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托盘里的菜上。油焖大虾的壳油光锃亮，酱爆鸡丁的香味飘进鼻子里，可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想起在囚车里，那个老婆婆把最后半块窝头塞给他时的温度，想起那些在灾区等着赈灾粮的百姓，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自己的饭里有没有毒都要别人提醒，还怎么保护那些信任他的人？
“我们得反击。”唐宁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不能让魏忠贤觉得我们好欺负。陆大人，你有什么办法？”
陆峥想了想，眼睛亮了起来：“有了。御膳房的采买权一直被魏忠贤的人把控着，他们借着采买，虚报账目，贪了不少钱。我们可以借着这次毒膳的事，把御膳房的采买权收回来，换成我们的人——既解了眼前的围，又能断了魏忠贤的一条财路。”
唐宁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好！怎么换？”
“你先装作不知道毒膳的事，”陆峥压低声音，“等会儿御膳房的总管过来问安，你就说今天的冰糖炖雪梨味道不对，让他把采买账本拿过来给你看。要是他敢不给，或者账本有问题，你就趁机把他抓起来，换上我们的人。”
唐宁点了点头，把银勺藏进袖中，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清炒时蔬。刚放进嘴里，就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是御膳房总管李公公的声音：“老奴参见圣上，不知今日的晚膳，圣上还满意吗？”
李公公走进来，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太监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神却一直在唐宁的脸上瞟，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唐宁心里冷笑，这肯定是魏忠贤派来的眼线，想看看他有没有吃那碗毒炖雪梨。
“还不错。”唐宁故意放慢语速，夹起一块梨肉，放在嘴边晃了晃，“就是这冰糖炖雪梨，味道有点怪，好像加了什么东西。”
李公公的脸色瞬间变了，笑容僵在脸上：“圣上说笑了，这冰糖炖雪梨是按祖制做的，只加了冰糖和梨，没加别的东西啊。”
“是吗？”唐宁把梨肉放回碗里，推到李公公面前，“那你尝尝，是不是有点苦？”
李公公的手开始发抖，迟迟不敢去拿碗。唐宁心里清楚，他肯定知道碗里有毒，不敢尝。他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声音大了起来：“怎么？不敢尝？是不是里面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李公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在金砖上“咚咚”响：“圣上恕罪！老奴不知道！老奴只是按魏公公的吩咐，让厨子做的！”
“魏公公？”唐宁皱起眉头，“魏公公让你加什么了？”
李公公的脸白得像纸，声音发颤：“魏公公……魏公公让厨子在冰糖炖雪梨里加了点‘补药’，说是能让圣上龙体安康……老奴不知道那是毒啊！圣上恕罪！”
唐宁心里冷笑，这李公公倒是会推责任，把所有事都推到魏忠贤身上。可他不能就这么算了，得借着这个机会，把御膳房的采买权拿回来。
“补药？”唐宁的声音冷了些，“朕看是毒药吧！李公公，你掌管御膳房这么多年，采买账本肯定很清楚吧？把账本拿过来给朕看看，要是账本没问题，朕就饶了你；要是有问题，你就等着去诏狱吧！”
李公公的身子晃了晃，显然没料到唐宁会突然要查账本。他支支吾吾地说：“账本……账本在御膳房的库房里，老奴这就去拿……”
“不用了。”陆峥突然开口，“我已经让人把账本拿过来了。李公公，你还是好好看看吧，看看你借着采买，贪了多少银子。”
侍卫们推着一辆小推车走进来，上面堆着厚厚的账本，从去年到今年的都有。李公公的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那些账本，像看着催命符。
唐宁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本，翻开一看，上面写着“买梨五十斤，银十两”——这分明是虚报，市面上的梨最多一两银子五十斤，这李公公竟然虚报了十倍！他把账本扔在李公公面前：“李公公，你倒是说说，这五十斤梨，怎么就花了十两银子？”
李公公的额头渗出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唐宁冷笑一声：“看来你是说不出来了。陆指挥使，把李公公抓起来，关进诏狱，好好审问！另外，把御膳房的厨子和采买都换了，换成我们的人——以后御膳房的采买，必须由禁军盯着，每一笔账都要记清楚，不能再让任何人贪墨！”
陆峥点了点头，侍卫们上前架起李公公，往外拖的时候，李公公还在喊：“圣上恕罪！老奴是被魏公公逼的！老奴知道错了！”
殿门关上的瞬间，唐宁松了口气，后背的龙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看着那些厚厚的账本，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这皇宫里，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贪墨，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陆大人，”唐宁突然开口，“我们把御膳房的采买权拿回来了，魏忠贤肯定会有反应，我们得小心点。”
“放心，”陆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已经安排好了，禁军会盯着御膳房的一举一动，不会再让魏忠贤的人动手脚。另外，我让人去查魏忠贤的其他财路了，只要我们断了他的财路，他就没那么大的势力了。”
唐宁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托盘里的冰糖炖雪梨上。那碗毒炖雪梨还放在那里，琥珀色的汤汁里，藏着魏忠贤的阴谋。他突然觉得，这皇宫里的饭，比囚车里的窝头还难吃——囚车里的窝头虽然硬，却不会藏着刀；皇宫里的饭虽然精细，却处处是陷阱。
可他不能退缩，不能放弃。他想起那些在灾区等着赈灾粮的百姓，想起那个把最后半块窝头塞给他的老婆婆，想起在孤儿院抢窝头的日子。这些画面像一团火，暖了他的心，也给了他力量。
唐宁拿起筷子，夹起一口清炒时蔬，慢慢放进嘴里。虽然没什么胃口，可他知道，他必须吃下去——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魏忠贤，才有力气保护那些信任他的人，才有力气让这个快要塌了的王朝，重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