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验点传来的捷报,如同一阵清爽的凉风,吹散了笼罩在谢景珩眉宇间多日的凝重。
府衙上下也因此松了口气,氛围不再那般紧绷。
解决了心头大患,谢景珩手头的公务也相应清闲了一些。
这日清晨,见窗外天朗气清,他心中一动,对正在核算酒楼近日冰饮收益的温禾道:“阿禾,整日闷在府衙或酒楼里也无趣,今日为夫偷得浮生半日闲,带你去海边走走可好?听闻临江府辖下的望海镇,虽只是个渔港,但海产丰美,景致也别有一番风味。”
温禾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来到这临江府后,她一直忙于安顿、开铺、应对蝗患,还未曾真正领略过这沿海府城的风光。
她放下账本,欣然应允:“好啊!正好也去看看,这海边有没有什么新奇食材,或许能给‘禾记’添些新菜色。”
夫妻二人简单收拾,带了阿蛮和王岩,乘坐马车便往望海镇而去。
马车轱辘,约莫一个多时辰后,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咸腥湿润的气息,耳边也开始隐约传来海浪拍岸的哗哗声。
温禾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视野豁然开朗,一片无垠的蔚蓝展现在眼前,与天际相连,壮阔非凡。
到了镇上,只见码头处帆樯林立,渔民们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正吆喝着将一网网银光闪闪的渔获拖上岸,分类、装筐,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许多半大的孩子赤着脚在沙滩和浅水处嬉戏,捡拾着被海浪冲上岸或是从渔网缝隙中掉落的零星小鱼小虾,偶尔捡到一个漂亮的贝壳,便能开心地欢呼半天。
“真热闹。”温禾看着这充满生命力的场景,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谢景珩牵起她的手,避开忙碌的人群,在细软的沙滩上缓缓漫步。
临近午时,两人便在码头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食铺。
铺子简陋,但食材却极为新鲜。
点了清蒸海鱼、白灼大虾、葱姜炒蟹,又配了一碗鲜掉眉毛的蛤蜊汤。
虽不及现代那般有繁多的调味料和烹饪手法,只用了最朴素的蒸、煮、快炒,却将海鲜本身的鲜甜肥美发挥得淋漓尽致,别具一番原始而纯粹的风味。
温禾吃得极为满足,连声称赞。
在食铺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了许久,看着潮水渐渐退去,露出更大片的沙滩。
直到日头偏西,两人才准备动身返回府城。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向停靠马车的方向走去,温禾却忽然放缓了脚步,目光被不远处海边一块礁石上坐着的一位老者吸引。
那老者须发皆白,衣衫陈旧,却洗得发白。
他并未像其他渔民或孩童那样忙碌或嬉戏,只是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眉头紧锁,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忧色。
他时而抬头凝望天空,时而低头凝视海面,时而抓起一把沙子感受风向,嘴里还念念有词。
温禾心中微微一动,一种异样的直觉涌上心头。
她拉了拉谢景珩的衣袖,低声道:“景珩,你看那位老伯,似乎有些不对劲。”
谢景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老者的异常。他点了点头:“过去问问。”
两人走近,温禾放缓声音,礼貌地开口:“老伯,打扰了。我看您在此独坐良久,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或许我们能帮上一二。”
老者闻声抬起头,见是一对气质不凡的年轻男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更多的仍是化不开的忧愁。
他叹了口气,指着海天道:“难事?是天要降下难事啊!两位贵人有所不知,老朽在这海边活了大半辈子,靠海吃海,也看天看海了大半辈子。依老朽的经验看,这天色、这海象,怕是不对啊……”
“哦?有何不对?”谢景珩神色一肃,追问道。
“你们看那日头周围的光晕,再看那天边云彩的形状,像不像扯碎的棉絮?还有这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子黏腻的腥气,方向也乱。”
老者语气沉重,“这些都是飓风将至的征兆啊!只是……老朽也拿不准,这飓风究竟何时会来,规模又会有多大。若是小些,倒也无妨,顶多损些船只房屋;可若是大的……”
老者没有再说下去,但谢景珩和温禾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深知,在这个时代,一场巨大的飓风对于沿海地区意味着什么。
船毁人亡,房屋倒塌,良田被淹,瘟疫流行……其破坏力,某种程度上甚至不亚于一场蝗灾!
温禾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她知道台风(飓风)来临前确实会有种种征兆。
她立刻蹲下身,详细询问道:“老伯,请您仔细说说,除了这些,近几日还有哪些异样?比如海浪、潮汐、动物的行为可有反常?”
老者见温禾问得专业,也打开了话匣子:“海浪这几日确实比往常高些,退潮时也比以往退得更远些。海里的一些鱼也躁动,近岸都能看到它们乱跳。还有镇子里的狗,这两日也焦躁不安,夜里吠叫得厉害……”
温禾越听心越沉,这些迹象与她所知的台风前兆高度吻合!
她站起身,面色凝重地对谢景珩说:“景珩,我们必须立刻回府衙部署防灾事宜!”
谢景珩对温禾的判断几乎是无条件信任,尤其是在经历了蝗灾预警的成功之后。
他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机立断:“老伯,情况紧急,我们需立刻返回府衙调度!”
老者听到“回府衙”三字,再结合这对年轻夫妇的气度,猛地反应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发颤:“府…府衙?您…您二位莫非就是新来的知府大人和夫人?”
谢景珩微微颔首:“正是本官。”
老者慌忙就要下跪行礼:“小老儿有眼无珠,不知大人和夫人驾到,言语多有冒犯……”
谢景珩连忙伸手虚扶:“老丈不必多礼!您及时示警,有功无过!此恩,临江府百姓必不敢忘。还请老丈也速回家里,告知邻里,近日莫要出海,加固房屋,做好防范!”
老者见父母官如此重视自己的警告,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点头:“好,好!大人和夫人信得过小老儿,小老儿这就去告知大伙儿!”
谢景珩不再耽搁,拉起温禾,快步向马车走去,脚步匆忙而坚定。
刚刚轻松闲适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马车很快驶离了望海镇,朝着府城方向疾驰而去,车内的两人,心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起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天灾的各项事宜。
这个夏天,注定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