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疯,是一种被钝刀子反复割肉的从骨子里往外渗的疯。
今天这场戏,她NG了十七次。十七次。导演那张本来就不怎么和善的脸,现在已经黑得像锅底,坐在监视器后面,连骂人的力气都省了,只剩下一声比一声重的叹气。
“停!林晚,你今天是不是没睡醒?这场戏要的是崩溃后的麻木,不是让你站在那儿发呆!你眼睛里得有东西,懂吗?有东西!”
林晚站在冰冷的摄影棚里,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泥水的戏服,冷得直打哆嗦。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有东西?她眼睛里现在只有一片空白。
“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导演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把她赶走,“回去好好想想,明天再拍。”
林晚低着头往休息室走,感觉周围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点什么。同情?嘲笑?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休息室的门被她用力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靠在门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委屈吗?当然委屈。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到片场,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样,什么状态都找不到。导演每喊一次停,她心里那根弦就紧一分,到最后,整个人都绷得快断了。
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林晚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却越抹越多。她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怕外面的人听见。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
林晚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江映月。
她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样子,一头利落的狼尾短发,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卫衣,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盒子。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晚,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同情,就像看到一个普通的、需要处理的案件现场。
林晚愣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
江映月没有回答,只是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她走到林晚面前,蹲下身,将手里的金属盒子递过去。
“给你。”
林晚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复杂的机械模型,齿轮、弹簧、轴承,每一个零件都精密得像艺术品。
“这是……”
“新组的。”江映月言简意赅,“拆。”
林晚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江映月没有多解释,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伸手抵住林晚的下巴,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抬起她的脸。
林晚的身体僵住了。
江映月的手指很凉,带着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那是她常年在解剖室里工作留下的痕迹。她用湿纸巾仔细地擦拭林晚的脸颊,那些眼泪的痕迹,那些被泥水溅上的污渍,一点一点被清理干净。
她的动作很轻,像在处理一件易碎的标本,专注而认真。
林晚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
江映月擦完,从随身的小包里又掏出一瓶生理盐水和几根棉签。她拧开瓶盖,用棉签蘸了点盐水,轻轻按在林晚红肿的眼角。
冰凉的触感让林晚打了个激灵。
“别动。”江映月淡淡地说。
林晚乖乖地不动了。
江映月的眼神很专注,那双清冷锐利的眼睛此刻正盯着林晚的眼睛,像在检查什么重要的证据。她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落在她冷白的脸上,莫名有种禁欲的美感。
林晚看着她,忽然觉得心里那团乱麻,好像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平了。
江映月处理完,收起东西,在林晚身边坐下。她从盒子里拿出一把精密的拆解工具,递给林晚。
“跟我拆。”
林晚接过工具,看着那个复杂的机械模型,有点无从下手。
江映月伸手,握住林晚的手,引导她将工具插进一个卡扣的缝隙里,轻轻一撬,一个齿轮就被取了出来。
“专注。”江映月说,“别想别的。”
林晚深吸一口气,跟着江映月的动作,一点一点拆解那个模型。
齿轮、弹簧、螺丝、轴承……每一个零件都需要极大的专注力才能取下,稍有不慎就会损坏。林晚的注意力被强制集中在这件事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渐渐被排挤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休息室里安静得只剩下金属碰撞的细微声响。
林晚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那种被情绪淹没的窒息感,也一点一点消散了。
就在她拆到最后一个零件时,手一滑,工具划过指尖,一道细细的血痕渗了出来。
“嘶——”林晚倒吸一口凉气。
江映月的反应比她还快。她立刻抓住林晚的手,拿出随身携带的医用酒精和创可贴,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处理伤口。
酒精碰到伤口的瞬间,林晚疼得龇牙咧嘴,但江映月的手却稳得像机器,没有一丝颤抖。
她用棉签仔细地清理伤口,然后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林晚的指尖上。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此刻却温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疼?”江映月抬起头,看着林晚。
林晚摇摇头,声音有点哑:“不疼。”
江映月没说话,只是握着林晚的手,低头检查了一遍创可贴有没有贴牢。她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那张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林晚看着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没有多想,只是顺着本能,慢慢靠过去,把头轻轻搁在江映月的肩膀上。
江映月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林晚能感觉到她肩膀上的肌肉瞬间紧绷,像一只被突然触碰的猫,随时准备跳开。
但她没有跳开。
几秒钟后,江映月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她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拍了拍林晚的背。
动作很轻,很生疏,像第一次学习如何安慰人。
“谢谢你,映月。”林晚轻声说。
江映月沉默了几秒,吐出三个字:“不客气。”
林晚笑了,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但这次不是委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
她靠在江映月肩上,感受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还有那份冰冷外壳下的、实实在在的温度。
江映月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不会用花言巧语哄人。她只会用她自己的方式,给你最直接、最有效的帮助。
她不会问你为什么哭,因为她知道,有些情绪不需要理由。
她不会劝你别哭,因为她知道,有些眼泪必须流出来。
她只会拿出她的工具箱,用她法医的专业技能,帮你清理伤口,帮你处理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疼痛。
林晚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一台被拆解又重新组装的机器,虽然过程有点疼,但最后,所有的零件都回到了它们该在的位置。
【AwSL超话实时动态】
【L】:卧槽刚才有人在剧组拍到了!月神去探班晚崽了!还提着个神秘的盒子!这是什么神仙cp!
【L】:我磕到了我磕到了!月神那张冷脸配上晚崽哭唧唧的样子,反差萌爆表!这对cp我能磕一辈子!
【L】:有没有人注意到月神给晚崽擦眼泪的动作!那个专注的眼神!妈呀我心脏受不了了!这是什么禁欲系大佬的温柔暴击!
【L】:我宣布,月晚cp就是最稳的!别的cp都是糖,只有月神是药!是能治愈晚崽所有伤痛的特效药!
休息室的门被敲响,周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林晚,你在里面吗?导演让我跟你说,明天不用来了,后天直接拍下一场。”
林晚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声音恢复了一点力气:“知道了,谢谢曼姐。”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晚看着江映月,那张冷淡的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她知道,这个女人用她自己的方式,给了她最需要的东西。
不是安慰,不是同情,而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冰冷却炙热的陪伴。
林晚伸出手,握住江映月的手,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
“映月,你知道吗?”林晚笑着说,“你的手真好看。”
江映月愣了一下,耳根悄悄红了。
她别过脸,淡淡地说:“嗯。”
林晚笑得更开心了。
她知道,这份“冰冷”的爱,才是最温暖的。
因为它不需要任何修饰,不需要任何伪装,它就在那里,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你所有的伪装和脆弱,然后用最专业的手法,帮你缝合,帮你愈合。
这就是江映月的爱。
冰冷,却炙热。
沉默,却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