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看着林晚那只握着叉子的手,又想起刚才唐糖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手礼,不满地用棒棒糖棍戳着自己的脸颊,那双小鹿眼里的甜腻,掺杂了名为“危机感”的东西。
江映月依旧坐在单人沙发上,沉默如一座冰雕,但那双清冷的眼眸,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林晚,仿佛在用视线为她构建一个无形的、安全的隔离区。
楼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秦瑶似乎已经懒得再看楼下这场她眼中的“闹剧”,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而顾清寒,则始终保持着她那副波澜不惊的姿态,端着茶杯,金丝边眼镜后的丹凤眼,像一个冷静的导演,审视着眼前这出由她一手促成,却逐渐走向失控的荒诞剧目。
就在这甜香与暗流交织的诡异平衡中,又一阵引擎声,融入了南山的夜色。
那声音太平静了,既没有玛莎拉蒂的咆哮,也没有粉色跑车的尖啸,更没有越野车的硬朗,它就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下,直到车停稳在门口,客厅里的人才后知后觉地投去视线。
一辆白色的特斯拉model S,以一种优雅而精准的角度,缓缓停在了院子门口。
车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迈步而出。
那人穿着一袭素色的棉麻长裙,长及脚踝,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被随意地披在肩后。她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里没有提任何行李,只拿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封皮是深蓝色的,看不清书名。
随着她的走近,一股与甜腻奶油、冷冽消毒水都截然不同的气息,悄然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那是淡淡的,旧书才有的墨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像一座古老图书馆里传来的晚钟,让人心神不自觉地为之一静。
正在和第二块蛋糕搏斗的林晚,闻到这熟悉的味道,抬头的动作瞬间僵住。
是沈知意。
如果说前面几位的到来是惊雷、是炮弹、是冰锥,那沈知意的出现,就像是一场无声的春雨,看似润物无声,却能让土壤下的所有种子都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生根发芽。
顾清寒在看到沈知意的那一刻,那双丹凤眼中,终于闪过了“棋逢对手”的了然。
她知道,这位帝都大学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林晚口中温柔可亲的“知意姐”,终于亲自下场了。
这意味着,这场争夺赛,已经从单纯的武力炫耀和情感绑架,正式进入了最棘手的心理博弈层面。
林晚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手里的叉子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在沈知意面前,她总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仿佛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充满了有趣行为模式的样本。
【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超话的服务器,在今晚承受了太多。
【L】:【紧急警报!紧急警报!最终boSS出现了!是白月光沈教授!开着特斯拉,拿着书!这出场方式,知性,太知性了!】
【L】:【我疯了!今晚是什么神仙日子!南山这是捅了晚崽的后宫窝了吗!傲娇的、年下的、禁欲的、元气的,现在连知性的都来了!】
【L】:【前面的都只是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沈教授这是降维打击啊!她一来,我感觉整个画风都变了,从偶像剧修罗场变成了高端学术研讨会!】
【L】:【你们看顾总的表情!她笑了!她居然笑了!她一定也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L】:【心疼我晚崽,刚吃了两口定心丸,又来了个能把她脑子都剖开看的……我仿佛已经听到了她内心的土拨鼠尖叫声。】
沈知意对客厅里那些或审视、或警惕、或玩味的目光全都视而不见。她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径直穿过这片无形的战场,走到了林晚面前。
那双被无框眼镜半遮半掩的眼眸,温柔得像一汪春水,却又清晰地倒映出林晚那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的惊慌小脸。
“小晚,别紧张。”
她的声音,也像她的人一样,不疾不徐,带着独特的、安抚人心的温柔。她抬起手,不是像江映月那样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而是用她那只拿着书的手,轻轻地,用书脊抵着林晚的头顶,往下压了压,像是在给她做一个温柔的“镇定”仪式。
林晚的脸颊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发热,她仰起脸,看着沈知意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脸,小声地,带着哭腔应道:“知意姐……你怎么也来了?”
她真的要疯了,这一个个的,是约好了今晚来南山开团吗?
沈知意收回书,在林晚身边那个唯一空着的,属于唐糖甜点箱的位置旁坐了下来。她没有像苏小小那样黏腻地挤过来,也没有像秦瑶那样隔着十万八千里宣战,只是保持着一个礼貌而舒适的社交距离。
她将那本精装书放在腿上,然后才抬眼,视线第一次扫过在场的其他人。
“我听说,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很有趣的‘艺术’角逐。”她微笑着,目光先是落在了顾清寒身上,然后又转回到林晚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顾总的这场炫耀攻势,确实很有意思,排场也足够大。但是……”
她顿了顿,那双温柔的眼睛透过镜片,精准地捕捉到了顾清寒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
“‘独占’一词,在人际关系学中,往往代表着不安全感的外放。当一个人试图用物理空间来圈禁另一个独立的个体时,恰恰证明了她在心理层面上,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空气,再次凝固。
如果说之前唐糖的威胁是可爱的恐怖童话,那沈知意这番话,就是一把包裹在天鹅绒里的手术刀,优雅、精准,一刀就切在了最核心的动脉上。
她没有指责顾清寒“拐人”,而是直接从心理学层面,将顾清寒这种看似强势的“掌控”,定义为了一种“心虚”。
顾清寒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她与沈知意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没有火花,却仿佛有无数数据流在进行着无声的交锋和演算。
林晚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锅粥,沈知意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温柔包裹的压迫感。
她所有的内心活动,那些对顾清寒的依赖、恐惧、好奇,仿佛都被沈知意这几句话给清晰地摆在了台面上,供人参观。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手心里已经一片湿黏。
客厅里陷入了新一轮的死寂。苏小小不敢再撒娇,唐糖忘了去咀嚼嘴里的小饼干,连一直沉默的江映月,都将视线从林晚身上,移到了沈知意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凝重。
这位教授,才是最可怕的。
就在林晚感觉自己即将因为大脑过载而昏过去时,沈知意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她,眼神里的锐利瞬间化为一汪柔水。
她伸出手,不是去碰林晚,而是轻轻拂过林晚耳边的一缕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小晚,”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怜惜,“你现在的心境,就像是被困在蜂箱里的蜜蜂,对吗?”
林晚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沈知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继续用那不疾不徐的语调,为林晚剖析着她自己都理不清的混乱内心:“外面是花团锦簇的世界,每一个都向你展示着芬芳和善意,让你眼花缭乱。但蜂箱里,却只有一个不容置喙的蜂后,告诉你,这里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林晚心中那把混乱的锁里,然后轻轻一转。
“咔哒”一声,所有无措、恐慌、纠结、依赖的情绪,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