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姣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去地区卫校系统学习?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这意味着可以名正言顺地学习更多医学知识,将空间里那些玄妙的药典针灸知识与现代的、成体系的医学理论结合起来……
这诱惑太大了。
但她立刻看到了师父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和不舍。
师父老了,这场大病更是雪上加霜。
卫生所离不开人,师父也离不开她这个徒弟。
“谢谢领导关心。”
孟姣压下心头的激荡,谨慎地回答。
“我需要……和师父商量一下,也要考虑卫生所现在的情况。”
刘科长表示理解:“当然,当然,你们商量一下。名额有限,但县里很看好你。过几天让公社给个回复就行。”
他又鼓励了孟姣几句,便和院长等人骑车离开了。
卫生所里安静下来。
张永贵慢慢坐回椅子上,望着门外,许久没说话。
阳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苍老。
“师父……”
孟姣轻声唤道,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张永贵接过杯子,没喝,只是摩挲着粗糙的杯壁,长长叹了口气。
“姣儿啊,”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师父知道,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县里看得起你,该去。”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孟姣。
“你这孩子,有天分,有心性,还有……还有师父也看不透的造化。窝在这小小的蓝湾村,是委屈你了。去外头学学,见见世面,是好事。”
“师父,我……”
张永贵摆摆手,打断她:“师父不是那不明事理、拽着徒弟不让飞的人。只是……”
他眼神里流露出真切的伤感。
“师父老了,不中用了。这次一病,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卫生所,这十里八乡头疼脑热都来找的张大夫,快成过去式啦。”
“师父,您别这么说,您好好养着,还能……”
“傻孩子,”张永贵苦笑一下。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卫生所,以后就得靠你了。你要是去上学,少说半年一年,这里怎么办?村里人有个急病怎么办?师父我……我坐在这儿,还能给人看看简单的小病,复杂的,是真不行了。”
他说的都是实情。
孟姣也沉默了。一边是渴求已久的系统学习机会,是更广阔的天空。
另一边是师父的衰老、依赖,是蓝湾村乡亲们实实在在的需要。
“还有啊……”
张永贵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师父这一身本事,虽说不上多高明,但也有些独门的方子、认草药的眼力、还有那点治跌打损伤的手艺……总想着,能有个徒弟,完完整整地接下来,传下去。”
“你要是去了那卫校,学的都是听诊器、化验单、西药片……师父这些东西,怕是……怕是要跟着我进棺材了。”
这话说得孟姣心头一酸。
她明白,师父的不舍,不仅仅是情感上的依赖,更是一种对传统技艺可能失传的深切忧虑。
“师父,您的手艺,我都记着呢。就算去学习,我也绝不会丢。”
孟姣蹲下身,握住师父粗糙干瘦的手,认真地说。
“而且,我去学习,也是为了能更好地把您教的,和新的东西结合起来,以后能治更多的病,救更多的人。蓝湾村是我的根,我肯定会回来的。”
张永贵反手握住徒弟的手,用力紧了紧,眼圈有些发红。
他何尝不知道徒弟说的在理?只是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滋味,实在难受。
“让师父……再想想,你也好好想想。”
最终,张永贵只是这么说。
接下来的几天,孟姣有些心不在焉。
去卫校学习的憧憬像一只小鸟,在她心里扑腾着翅膀。
而师父沉默的背影和蓝湾村熟悉的景象,又像温柔的藤蔓,牵扯着她的脚步。
陈爷爷听说了这事,拄着拐杖来找她。
“姣丫头,该去!这么好的机会,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师父那儿,我去说!村里一时半会儿没大夫,可以请公社暂时协调个巡回医疗的,或者让附近村的赤脚医生多照应点。”
“不能因为咱们一个村,耽误了你的前程!你学成了,受益的不还是咱们这块地方?”
大队书记和队长也来劝张永贵,话里话外都是支持孟姣去学习,说这是蓝湾村的光荣,以后村里就有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大夫了。
张永贵只是闷头抽着烟,不点头,也不摇头。
这天夜里,孟姣在空间里打理那些草药。
清泉潺潺,药草芬芳。她拿起一枚青色毫针,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
她想起用它为陈爷爷、为其他病人解除病痛时的感觉。
是知识用于实处、被人需要和信任的充实感。
系统学习,会让这种感觉更坚实、更广阔吧?
可是,师父落寞的眼神,也同样清晰。
她退出空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也许,可以有一个两全的办法?
孟姣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自认为自己有天赋,所以,她决定,一个礼拜,去县里面学习五天,周六日回来。
然后集中给大家看病。
师父又不是不能看,只是觉得他自己看不了太难的病。
但是有了那两天集中的时间,她还可以把自己学到的跟师父说。
孟姣把自己的想法仔细琢磨了两天,觉得这个法子或许可行。
既能去学习,又不耽误村里看病,还能兼顾师父。
她先去找了师父张永贵。
“师父,”孟姣坐在师父对面,眼神清亮,“我想过了。那个培训班,我想去。但不是一整年都不回来。”
张永贵抬起头,看着她。
“我跟县里商量,看能不能让我每个礼拜去学习五天,周六周日回来。这两天,我集中给村里人看病,处理这一周积攒的急事、复诊。”
“平时我不在的时候,简单头疼脑热、开点常备药,您肯定能应付。真有紧急的、您觉得拿不准的,就让人捎信到公社,或者等我周末回来处理。”
她顿了顿,继续说。
“而且,我每周学到的东西,回来都可以跟您讲。新的理论,说不定能和您的老方子、老手艺碰出火花来。您的手艺,我保证一样样都学扎实,绝不让它丢了。”
“我当您一辈子的徒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