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出李达康的咆哮，声音大得有些失真。
“祁同伟！大风厂那边都要翻天了！护厂队的工人把汽油瓶摆了一排，那个王文革手里拿着火把，随时准备点火！你的警力呢？程度的人死哪去了？”
祁同伟把话筒拿远了些，甚至能听到里面李达康急促的喘息声。
他并不急。
办公桌上那局棋还没下完。他手里捏着一枚黑子，指腹在冰凉的棋面上来回摩挲。李达康这个人的软肋太明显，只要涉及到京州的稳定，涉及到那些光鲜亮丽的Gdp数据，这位市委书记就会变成一个火药桶。
一点就着。
“达康书记，火气别这么大。”祁同伟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波澜，“警力我已经让程度按下去了。但我得提醒您一句，这事的根子不在那些工人，也不在那个王文革。”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语气更加阴沉：“你想说什么？别跟我绕弯子。”
“我想说，拆迁队是山水集团找来的。山水集团背后站着谁，您比我清楚。”
祁同伟把黑子扔回棋罐，“啪”的一声脆响。
“赵瑞龙不松口，高小琴就要硬吃。他们吃相太难看，才激起了民变。您现在让我派特警上去清场？行，我马上派。但结果呢？流血、冲突、上新闻。到时候，您心心念念的光明峰项目，恐怕真就得烂在锅里了。”
这一句话，直接掐住了李达康的命门。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光明峰项目是李达康的政绩工程，是他冲击副国级的台阶。谁敢动这个项目，就是挖他的祖坟。
过了足足五秒，李达康的声音冷了下来，没了刚才的暴躁，透着一股审视的味道：“你有办法？”
“有。”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巨幅的汉东省地图前。
“我也要政绩，我也想进步。咱们做个交易。”
“我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交易。”李达康回绝得很干脆。
“这笔交易您稳赚不赔。”祁同伟盯着地图上京州那块红色的区域，“您要光明峰的Gdp，我要清理一些陈年旧账。这一次，我要动山水集团。我知道您早就看高小琴不顺眼了，只要市委那边配合，给我一把尚方宝剑，我就能把这颗毒瘤连根拔起。”
“动山水集团？”李达康的声音压得很低，“那是赵立春留下的烂摊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就不怕上面怪罪？”
“老书记已经退了。”
祁同伟语气里透着一股狠劲，“现在汉东的天，姓沙。而且，我手里有一份名单。达康书记，这把火要是烧起来，查抄出来的赃款、补缴的税款，那可是数不清的财政收入。这些钱充实进京州市财政，您的Gdp数据，哪怕不搞房地产，也能翻一番。”
Gdp翻一番。
这个诱惑力太大了。
对于李达康来说，没有什么比这几个字更动听。赵家？赵瑞龙？在实打实的政绩面前，都是可以牺牲的代价。
“我在市委一号会议室。”
李达康没有废话，“半小时后，常委扩大会议。你过来，带着你的方案。记住了，要是出了乱子，兜不住底，我第一个撤你的职，扒了你这身警服！”
“半小时准到。”
电话挂断。
祁同伟把话筒扣回去，整理了一下衣领。
李达康这把刀，借到了。
……
京州，半岛咖啡厅。
这里是京州顶级富二代圈子的销金窟。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和现磨咖啡的香气。
靠窗的位置，林莉正在补妆，手里的爱马仕限量款包包随意地扔在沙发上，占据了一个人的座位。
她对面坐着一个花衬衫男人，陈浩。
陈浩翘着二郎腿，手里晃着红酒杯，脚尖一点一点的，满脸的不耐烦：“那个王悦怎么回事？这一天天架子摆得比赵瑞龙还大。不就是个搞金融的吗？让她来那是给她脸。”
“你少说两句。”林莉白了他一眼，“王悦现在的男朋友听说是省里的红人，咱们这次那个项目审批，还得指望人家牵线搭桥。”
“红人？”
陈浩嗤笑一声，把杯子里的酒一口闷了，“在汉东，除了赵家的人，谁敢称红人？我爸说了，昨晚高总还跟赵公子通电话呢。大风厂那块地，只要强拆队一进场，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到时候光是土方工程，就够我换十辆法拉利。”
正说着，王悦推门进来。
她今天穿得很素，也没化妆，神色有些匆忙。
“抱歉，来晚了。”王悦坐下，连水都没喝，“路上封路了，好多警车往大风厂那边开，我在高架上堵了二十分钟。”
“看吧！”
陈浩猛地一拍大腿，得意洋洋地指着窗外，“我就说吧！我爸这回是动真格的了！连警察都出动给咱们保驾护航了！这叫什么？这就叫排面！在京州，还得是跟着高总混有肉吃。那些穷鬼工人要是敢闹，直接抓进去关几天就老实了。”
王悦皱了皱眉，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陈浩，我怎么听说……这次带队的是祁厅长？而且不是去帮拆迁的，是为了维稳。”
“祁同伟啊？”
陈浩更加不屑了，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刀叉划过瓷盘发出刺耳的声响，“那是自己人！当年他给我爸敬酒的时候，腰弯得跟大虾似的。他就是高家的一条……”
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陈浩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乐了：“看，老爷子的电话。肯定是报喜来了，搞不好大风厂已经拿下了。”
他按下免提，甚至故意把音量调到最大，想在两个女人面前显摆一下家族的威风。
“喂？爸！怎么样？那帮穷鬼是不是……”
“浩子……跑……快跑……”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好消息。
是一个带着哭腔、极度惊恐的声音。背景音嘈杂无比，夹杂着刺耳的警笛声，还有重物倒地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