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她没有立刻告诉银阑和沈寻,只是自己默默地、一次次地尝试、记忆、感应。这非常耗费心神,每次尝试后她都会疲惫不堪,但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
也许,银阑的推测是对的。板子上的符文,是一种“语言”。而她现在,正在笨拙地、无意识地学习它的“字母”和最简单的“音节”。
第五天傍晚,银阑带回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她在东北方向约两里外的一处能量乱流边缘,发现了新的、人为活动痕迹——几处被小心掩盖的脚印,脚印边缘还残留着极淡的、属于某种侦查类符咒的能量余烬。
“不是巧合。”银阑的脸色在昏黄的火光下显得严峻,“他们在有目的地搜索这片区域,而且手法很专业,避开了大部分自然危险和能量乱流。按照这个速度和方向推算,最多三天,他们就会搜索到这个‘盲区’附近。”
岩洞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能转移吗?”沈寻急问。
银阑摇头:“聂姑娘现在的状况,经不起再次长途跋涉和穿越危险地带。而且,更深入岩林核心,能量环境会更复杂混乱,对聂姑娘体内的力量刺激也会更大,风险不可控。”
“那就只能在这里……”沈寻的心沉了下去。
“守。”聂九罗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
银阑和沈寻都看向她。
聂九罗靠着岩壁,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她的目光扫过洞内简陋的环境,最后落在那面刻着图示的岩壁上。
“这里……有‘盲区’优势。你知道地形,有布置。”她对银阑说,然后看向沈寻,“我能……做一点事。”
“阿罗,你的身体……”沈寻担忧。
“不是动手。”聂九罗打断她,目光重新回到岩壁上,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也许……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
银阑眼中精光一闪:“你是说……利用这里的环境和图示,还有板子,尝试更深层次的感应?你想‘看’那些搜索者?”
聂九罗缓缓摇头:“直接‘看’……做不到。但也许……能‘听’到这片区域能量场的……‘扰动’。”她伸出右手,指尖虚虚指向岩壁上那个代表“影之匙”的阴影符号,“它……对‘连接’和‘变化’敏感。如果外面有人活动,引发能量场的细微变化……或许……”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模糊的设想。利用自身与“影之匙残留”的微弱联系,以及这个“盲区”相对稳定的能量背景作为“对照”,去感知外界能量场的异常“涟漪”。这需要对自身力量和环境都有极高的感知和控制力,对现在的聂九罗来说,无异于让一个刚能站起来的伤者去表演高空走钢丝。
但银阑没有立刻否定。她沉思了片刻,看向聂九罗:“你确定要尝试?这可能会让你体内好不容易稳定一点的平衡再次波动,甚至可能提前暴露我们的位置,如果对方有高明的感应者的话。”
聂九罗迎着她的目光,琥珀色的眼眸在火光下澄澈而坚定。“被动等……更危险。知道他们在哪里……怎么动……才有机会。”
沈寻握紧了拳头,她知道聂九罗说得对。坐以待毙不是聂九罗的风格,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她也会选择冒险去争取主动。
“你需要我们做什么?”沈寻问。
“安静。”聂九罗说,“还有……如果我失控……阻止我。”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沈寻和银阑都知道这“阻止”二字的重量和可能付出的代价。
银阑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为你护法,稳定周围能量。沈寻,你守在聂姑娘身边,注意她的身体状态,一旦出现剧烈波动或痛苦迹象,立刻叫我。”
分工明确。
聂九罗闭上了眼睛。她没有去碰那块板子,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尝试着去捕捉那道银色的、流淌的“影之匙残留”。这一次,她不是简单地观察,而是尝试着极其轻微地、用自己的意识去“触碰”它,去“模仿”她记住的那一小段板子符文带来的“流淌感”。
过程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和痛苦。她的意识如同生锈的探针,每一次尝试接近那冰冷的银色流光,都会引发体内另外两股力量的警惕和躁动,撕裂感阵阵传来。额头的冷汗迅速渗出,脸色变得比纸还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沈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她,手心里全是汗。
银阑则盘坐在聂九罗对面,双手捏着一个古怪的印诀,周身散发出极淡的、与岩洞“盲区”环境隐隐共鸣的稳定波动,试图为聂九罗营造一个相对平静的“内环境”。
时间一点点过去。
聂九罗的眉头越皱越紧,嘴唇被咬出了血印。就在沈寻几乎要忍不住出声打断时,聂九罗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看”到了——不,不是看到,是“感觉”到了。
以她自身所在的岩洞“盲区”为相对平静的“原点”,意识仿佛沿着那道被稍稍“引导”的银色流光,极其模糊、极其不稳定地向外“延伸”出了一小段。在这段延伸的“感知”边缘,她“触碰”到了几处不和谐的、带着明显人为意图的“能量扰动点”。
像平静水面上被投入了几颗石子荡开的、带着特定频率的涟漪。
那些“涟漪”很微弱,很杂乱,有的带着地枭的腥躁,有的带着符咒的刻意尖锐,还有的……混杂着一种让她本能感到厌恶与警惕的、扭曲的守门人力量气息。
一共有……四个?不,好像是五个……不同的扰动源,分布在不同的方向和距离上,最近的,似乎已经不到一里了!他们移动得很慢,很谨慎,像是在仔细地梳篦这片区域。
聂九罗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想要分辨他们的具体方位和行动轨迹。
但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带着贪婪与暴虐气息的暗红色“视线”,仿佛从极遥远的黑暗中投来,猛地撞上了她这缕微弱延伸的感知!
是“伪龙核心”!它被聂九罗主动调动“影之匙残留”进行精细感知的行为所刺激,从“疲惫”中苏醒了一瞬,释放出了属于它的、充满占有和吞噬欲的“探测”!
“唔!”聂九罗闷哼一声,如遭重击,猛地向后仰倒,七窍之中,同时渗出了细细的血丝!
“阿罗!”沈寻魂飞魄散,一把抱住她。
银阑也脸色大变,立刻撤去印诀,上前一步,手指疾点聂九罗心口和眉心几处大穴,同时将一股温和稳定的能量输入她体内,强行安抚那骤然暴动起来的暗红力量。
聂九罗倒在沈寻怀里,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意识陷入一片充斥着暗红嘶吼与银色乱流的混沌。过了好一会儿,在银阑和沈寻的努力下,那暴动才被勉强压制下去,重新回到一种更加不稳定的僵持状态。
聂九罗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疲惫与痛楚,但深处,却有一丝冰冷的清明。
“……五个。”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最近……不到一里。东南……偏南。有……探查符咒……和……”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瞬间接触到的、最令她心悸的气息,“……林喜柔……直属的……味道。”
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情报,拿到了。
银阑的脸色阴沉如水。不到一里,以对方的专业和谨慎,找到这个岩洞,可能只需要一天,甚至更短。
沈寻抱着聂九罗冰凉颤抖的身体,看向银阑,眼中充满了决绝:“现在怎么办?打,还是撤?”
银阑的目光扫过虚弱至极的聂九罗,扫过这庇护她们数日的岩洞,最后落在那面承载着希望与秘密的刻痕岩壁上。
她的眼神,一点点变得锋利如刀。
“守,守不住。撤,撤不了多远。”她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硬,“那就……只能‘迎’了。”
“迎?”沈寻不解。
银阑的嘴角,勾起一丝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在他们找到这里之前,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主动出击。不是硬拼,是……制造混乱,引开注意力,争取最后的时间。”
她看向聂九罗:“我需要你,再坚持一下。不需要你动用力量,只需要你……告诉我,那五个扰动源,哪个看起来……最‘急躁’,或者,最‘薄弱’?”
聂九罗靠在沈寻怀里,急促地喘息着,闻言,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刚才那短暂而痛苦的感知片段。
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向东南方向。
“……那个。气息……最杂。地枭的腥气……最重。符咒的波动……有点……乱。”她断断续续地说。
银阑眼中寒光一闪:“好。就它了。”
她迅速起身,开始从行囊中取出几样东西——几块颜色晦暗的晶石,一小包气味刺鼻的粉末,还有几枚刻画着扭曲符文的骨片。
“沈寻,照顾好聂姑娘,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不要出这个岩洞。我会触动几个预设的机关,让这里看起来像个已经废弃、发生过能量坍塌的普通岩缝。”银阑语速极快,“我去‘拜访’一下那位急躁的朋友。如果顺利,我能引开至少两到三个追兵,甚至制造出足够的混乱,让他们暂时摸不清我们的具体位置。但你们最多只有……一天半的时间。”
她看向聂九罗,语气不容置疑:“一天半。你必须恢复到至少能自己走出一段路。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往岩林更深处,师父日志里提到的、那个连他都未曾完全探索的‘沉眠区’碰碰运气。那里能量极度混乱死寂,对任何活物都是禁区,但或许……也是唯一能暂时甩掉追兵、让你获得最后喘息机会的地方。”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主动挑衅强敌,再逃往绝地。
但她们,已别无选择。
聂九罗看着银阑手中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物品,又看向沈寻写满担忧却努力保持镇定的脸,最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向那面岩壁。
刻痕沉默,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
缺口,连接,平衡……亦或是,绝境中的博弈与豪赌。
她极轻地、却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