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提着棒球棍，一步步走近，鞋跟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在骤然死寂的游戏厅里回荡，压迫感十足。
霓虹灯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让她浓妆下的表情显得更加阴晴难测。
“朵朵姐？”小庄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小兽，眼睛死死盯住老板娘，低声询问颜梦朵，手已经摸向了校服口袋里某个硬物。
“别动，小庄。”颜梦朵轻轻按住小庄的手腕，声音平稳，目光却投向俞白，“先看看。”
这是考验。
俞白想通过这场冲突试探他们，他们又何尝不想掂量这位新成员的成色？
事是他挑起的，看他如何收场，比贸然出手更能看清本质。
如果俞白连眼前的局面都应付不了，那所谓的“组队”和“出去”也不过是空谈。
“门口的牌子写得很清楚，”俞白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只是平静地陈述，“禁止斗殴与杀人。”
“规矩是我定的，”老板娘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棒球棍斜指地面，声音冰冷，“只是为了管束你们这些玩家。对我？没用。”
“是吗？”俞白扯了扯嘴角，“那你杀了我，也没什么用。我会复活，会失忆，然后……我还会再来这里。下一次，下下次，只要我路过，只要我想，我可能会当着所有排队玩家的面，再表演一次‘破解’。一次，十次，一百次。”
“失忆后你什么都不会记得！”老板娘咬牙。
“但我记得我要‘出去’。”俞白迎着她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初，“只要这个目标在，我就会不断尝试所有可能的路，包括这里。失忆一百次，我就可能来一百次。”
“那我就等你每次刚进来，就杀了你！”老板娘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狠厉。
听到这话，俞白非但没有惧色，反而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你笑什么？”老板娘握紧了球棍，警惕地眯起眼。
“我笑……那样的话，你这间游戏厅，恐怕就真的可以永久‘歇业’了。”俞白收敛笑容，语气转为冷肃，“不如现在就关门大吉，省得麻烦。”
“凭什么？！”老板娘上前半步。
“就凭你门口写的那句话。”俞白的视线越过她，仿佛能穿透大门看到那块木牌，“‘禁止斗殴和杀人’。如果连制定规则的老板娘自己都开始破坏规则，当众杀人，玩家会怎么想？他们还会相信游戏的副本吗？”
“你……又绕回来了！”老板娘脸上肌肉抽动，显然在急速权衡。
在这里，命确实不值钱，但有些东西比命更麻烦——比如秩序，比如信任。
如果拼着损失这具“身体”杀掉他们四个，却没能在“死亡”前确保全部灭口，哪怕逃掉一个，消息泄露出去……
“我没猜错的话，‘禁止斗殴杀人’这条规矩，其他八个副本入口，大概也挂着类似的牌子吧？”俞白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老板娘心上，“你这里开了‘杀玩家’的头，消息传开，第一个崩塌的就是所有副本最基本的‘信誉’。玩家会质疑：所谓的副本是否真的安全？所谓的规则是否只是摆设？一旦信任破裂……”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那个词：“多米诺骨牌效应。你这块牌子，可能会是倒下的第一张，接着，是所有副本维系秩序的根基。到时候，毁掉的恐怕不止你这一间游戏厅。”
老板娘的脸色彻底变了，眼神剧烈闪烁。
她显然听懂了俞白话里的分量。
“你在威胁我？”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是陈述事实。”俞白摇头，“我早就说过，我的目的只是‘出去’。毁掉所有副本，对我没有任何好处，那只会让离开的希望更加渺茫。我只是想赢下这局游戏，仅此而已。”
“你的意思是……你会保密？”老板娘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
“当然。”
“我凭什么相信你？”老板娘没有立刻放下武器。
“你只能选择相信。”俞白摊开手，“或者，赌上你这里长久以来的秩序，和我们……以及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拼个鱼死网破。别忘了，我只是个‘新人’，死了不过重置记忆。而你，作为这个‘副本’的一部分，损失恐怕不止于此。”
老板娘死死盯着他，胸膛起伏。
片刻，她像是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用棒球棍指了指颜梦朵三人：“那他们呢？你能保证他们也守口如瓶？”
俞白侧过头，看向颜梦朵，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这个，你就需要问‘朵朵’了。”
他将“朵朵”两个字咬得略重，身体向后微仰，靠在了那台冰凉的弹珠游戏机上，摆出了一副“我的部分谈完了，接下来看你们”的姿态。
「原来……他早就看出这个队伍实际的决策者是我？」颜梦朵心中掠过一丝苦笑，又带着点被看穿的复杂感觉。
老爹怕麻烦，小庄易冲动，大多数时候确实是她拿主意。
他们反对归反对，最终还是会听她的。就像拉俞白入队，小庄不满，老爹无所谓，但都接受了。
可现在，这个刚刚加入的家伙，不仅看穿了这点，似乎……还展现出了比她更适合带领队伍的潜质。
只要他愿意真正留下。
“我们都听俞哥的。”颜梦朵向前迈了一小步，声音清晰而坚定，目光直视老板娘，然后将视线转向俞白，这是一种明确的表态，将此刻的信任和决定权交托出去。
“那我保证，我们都会守口如瓶。”俞白顺着她的话，对老板娘说，“现在，老板娘可以兑换我们的奖励了吗？”
话虽如此，他靠着的姿势没变，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在游戏机外壳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他知道，谈判远未结束。
老板娘眼中仍有杀意，尤其针对颜梦朵三人。
如果谈崩，冲突不可避免，而他也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这三位“老弱病”队友，到底藏着怎样的底牌。
小庄那跃跃欲试的保护欲，绝不只是少年意气。老爹拉他时那不容抗拒的怪力，他也感觉到了。
至于颜梦朵……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并成为小队核心的“病弱少女”，怎么可能没有依仗？也许是某种能力，也许是别的什么。
而老板娘，作为第一个副本的掌控者，维持此地“禁止杀戮”的规矩，又岂会只是靠一块牌子和一本漫画书？她必然有相应的实力或手段。
如果打起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俞白不介意当个旁观者。
果然，老板娘没有去拿“河图币”，而是缓缓绕着颜梦朵、小庄和老爹走了一圈，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他是只狡猾透顶的小狐狸，我一时拿他没办法。”她停下脚步，声音森冷，“但你们三个……就不同了。要杀了你们，让秘密跟着你们的记忆一起消失，可比对付他容易多了。”
她确实被俞白用“规则”和“后果”暂时捆住了手脚，但对这三个“知情人”，灭口显然是更直接有效的选择。
尤其是，他们看起来比俞白“好对付”得多。
“老板娘，你不相信我们？正在考虑是不是灭口更保险，对吧？”颜梦朵直接点破，脸上没什么惧色，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甚至还轻轻笑了一下，目光转向俞白，带着一丝探寻，“这样一来，您就能专心只盯着俞哥一个人了，是吗？”
她在等俞白的表态。
如果俞白只想自保，或者继续观望，那她会毫不犹豫地启动后备方案。
但如果俞白还想维持这个刚组成的队伍……
“他答应过我，我选择……暂时相信他。”老板娘冷哼一声，语气里的“暂时”和“无奈”显而易见。
“那您也可以相信我们。”颜梦朵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果决，她伸手指向俞白，动作郑重，“俞哥，现在是我们队伍的队长，您相信他，就是在相信我们整个队伍。”
“朵朵姐！这个臭屁学霸什么时候成……”小庄急了，话喊到一半，被颜梦朵一个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悻悻闭嘴，但眼神依然不服。
“我可不是你们队长。”俞白终于站直身体，敲击游戏机的手指停了下来，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疏离，“顶多算是个刚加入、还没通过试用期的新人。”
颜梦朵深吸一口气，松开拉着小庄的手，转而揽住了身边的小庄和老爹。
她的目光越过老板娘，牢牢锁定俞白，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个字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那么，我现在正式邀请你，俞白，成为我们‘老弱病残’队的队长。”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予这个决定应有的重量。
“从此以后，我们不只是队友，是兄妹，是家人。荣辱与共，生死相扶。”她的目光扫过小庄和老爹，两人都没有反对，小庄虽然别着脸，却也没挣脱她的手，老爹则是缓缓点了点头。
“只要我们队伍还有一个人活着，”颜梦朵再次看向俞白，眼神灼灼，“就会把你的愿望——出去——当作整个团队至高无上的目标，全力去实现。”
“没错，”老爹闷声开口，扯了扯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补充道，“而且有我们在，只要我们都活着，互相提醒，用‘锚点’找回记忆……你就永远不会真的‘失忆’。这交易，对你来说，不亏吧？”
今天俞白展现出的冷静、急智和对规则漏洞的敏锐洞察，确实让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希望。
老爹尽管对“出去”早已麻木，但内心深处，怎么可能不想出去？
“你们……当着我面拉帮结派？！真当我是死的？！”老板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激怒，尤其看到俞白那副置身事外又似乎掌控一切的样子，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谈判？信任？去他的！先解决掉这个最麻烦的源头再说！
她眼中凶光一闪，毫无征兆地猛地向后小退半步，脚尖极其隐秘地勾动了收银台下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机关！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她身侧光洁的墙壁突然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暗门！门内幽暗，隐约可见冷兵器的寒光。
老板娘眼疾手快，探手入内，再抽出来时，手中已不再是棒球棍，而是一柄沉重骇人的短柄八角铁锤！锤头乌黑，棱角分明，带着斑驳的暗红色痕迹。
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没有多看颜梦朵三人一眼，她低吼一声，全身力量灌注手臂，那柄看着就足以砸碎骨头的铁锤，挟带着凄厉的风声，朝着几步外、似乎因这突变而略显“惊愕”的俞白，狠狠砸了过去！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