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雀鸣吵得人睡不着，李云谦翻了个身，鼻尖先撞上一股带着水汽的草木香，不是城里空调房里的沉闷，是清清爽爽、裹着泥土气的鲜活味道。
他索性掀开薄被起身，没穿外套，赤着脚踩在微凉的木板地上，走到桌边拿起昨晚随手放的搪瓷杯，倒了杯凉白开灌下去，舌尖的干涩瞬间被冲淡。
推开门时，晨雾正像轻纱似的裹着整个村子，远处的稻田和屋舍都浸在一片朦胧里，连近处的篱笆墙都只剩淡淡的影子。
“醒了？正好，跟我走一趟？”
王大叔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他已经收拾妥当，肩上扛着根磨得发亮的老竹竿，竿梢系着粗实的鱼线，手里拎着个小巧的竹篮，篮底铺着几片湿漉漉的荷叶，还沾着些水草。
李云谦笑了笑，目光落在那根竹竿上：“大叔这是要去河边？”
“可不是嘛，”王大叔走近了些，竹篮里的鱼漂轻轻晃动，“这雾天的鱼最贪嘴，尤其是河边浅湾里的鲫鱼，吃饵又猛又快，钓上来的肉嫩得能掐出水，中午给你炖锅鱼汤，补补身子。”
李云谦心里一动，想起昨天傍晚在河边看到的景象——夕阳下的河水泛着金光，成群的小鱼在岸边水草间穿梭，当时就觉得新鲜。他搓了搓手：“真能带我一起？我从小到大，就只在城里公园的人工湖钓过鱼，野河还从没试过。”
“有啥不能的，人多热闹！”王大叔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多备了副鱼钩，是前几天用细铁丝磨的，锋利得很，跟我进屋拿，再教你绑线。”
跟着王大叔进屋，他从墙角的木柜里翻出个蓝布包，里面除了鱼钩，还有一小卷鱼线和几块椭圆的铅坠。王大叔手把手地教他把鱼线牢牢绑在竹竿顶端的缺口处，又示范着调整铅坠：“铅坠太沉，鱼漂沉底，鱼吃饵你察觉不到；太轻，风一吹漂子就乱晃，分不清是鱼还是风。”
李云谦学得认真，手指捏着细软的鱼线，偶尔被勒得发红也不在意。他瞥见桌上剩下的半个馒头，顺手抓过来，用手指捻成细细的小团：“这当鱼饵行不行？”
“太合适了，”王大叔点点头，“河里的鱼嘴小，饵料太大咬不动，这馒头碎团软乎乎的，鱼儿一口就能吞进去。”
两人踩着院外湿漉漉的田埂往河边走，脚下的青草挂满了晶莹的露珠，刚走几步就把裤脚沾得透湿，凉丝丝的触感顺着脚踝往上爬，却一点不觉得难受。田埂两旁的稻田里，绿油油的禾苗已经长到了半尺高，叶片上的露珠像撒了一把碎钻，被雾汽裹着，泛着温润的光。
一路上不时碰到早起的村民，有的扛着锄头往田里去，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有的提着水桶去井边挑水，见到他们便笑着打招呼：“老王，又去钓你的宝贝鱼啊？”“这小伙子是城里来的贵客吧，跟着你去体验生活？”
王大叔一一应着，还不忘给李云谦介绍：“这是村东头的李大爷，种水稻是一把好手；那是张婶，家里养的土鸡炖汤香得很。”李云谦跟着笑着问好，村民们眼里的善意和热络，让他心里暖暖的。
到了河边，王大叔选了个水草茂盛的浅湾：“这里水流平缓，水下多石子，是鱼儿觅食的好地方。”
他熟练挂饵抛线，鱼线“嗖”地落入水中，鱼漂竖直浮起：“盯着鱼漂，沉下去或浮起半寸就提竿，慢了鱼就跑了。”
李云谦依言坐下，第一次抛线力道没掌握好，鱼线缠在了芦苇丛里，指尖被划了道浅口也顾不上擦。
王大叔慢悠悠道：“做事跟钓鱼一个道理，越急越出岔子，这河水看着慢，稳得住才能有收获。”
李云谦点点头，深吸一口清新空气，重新抛线，鱼漂稳稳落在目标位置。
他静下心盯着鱼漂，晨雾掠过脸颊，濡湿了额前碎发。耳边只有河水潺潺，偶尔传来鸟鸣和村民隐约的交谈声，这样的宁静是他在城里从未感受过的。从前在写字楼里，耳边总充斥着键盘声、电话声，心像绷紧的弦，从没这般松弛。
不知过了多久，鱼漂突然下沉又猛地浮起。
“有鱼！”李云谦赶紧提竿，鱼竿瞬间弯起漂亮的弧度，手里传来清晰的拉扯感。
“慢点提，顺着它的力道来！”王大叔凑过来指导。
李云谦屏住呼吸，慢慢调整力道，半分钟后，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拉出水面，银闪闪的鳞片泛着光泽。
“好家伙，第一次钓就有这收获！”王大叔帮他摘鱼放进竹篮，“这鱼满是鱼籽，中午炖汤最滋补。”
李云谦心里满是欢喜，重新挂饵抛线，眼神多了几分专注。
晨雾渐渐淡了，太阳洒下斑驳光影，两人静静坐着，偶尔有鱼上钩的动静打破宁静。王大叔钓上不少鲫鱼、白条，李云谦也渐渐找到窍门，竹篮里的鱼越来越多。
中途有几个放牛的孩童围过来，叽叽喳喳要鱼、想学钓鱼。王大叔挑了两条小麦穗鱼用草茎串起来递给他们，孩子们欢天喜地跑远，笑声在河边回荡。
李云谦看着孩子们的背影，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城里公园钓鱼的浮躁，如今才算体会到真正的乐趣——不是为了收获，而是享受这份慢下来的宁静和等待后的惊喜。
不知不觉间，太阳升得老高，晨雾彻底散去，远处山峦轮廓清晰，草木青翠，河水泛着粼粼波光。
王大叔看了看日头：“差不多了，这些鱼够中午吃了，太阳晒得厉害，再待下去该中暑了。”
李云谦恋恋不舍收起鱼竿，看着满篮的鱼，笑道：“今天可过足瘾了，比在城里舒服多了。”
“乡下乐子多着呢，”王大叔拍他肩膀，“以后带你去山上摘野果、挖野菜，保证你玩得尽兴。”
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稻禾的清香。
路过村口老槐树，几位乘凉的老人摇着蒲扇打趣：“老王运气不错，中午可得好好露一手！”
王大叔应道：“等会儿收拾好，给各位叔伯送两条尝尝鲜！”
老人们笑着夸他热心肠，又打量李云谦，眼神满是善意。
快到王大叔家时，王大婶站在院门口张望，手里挎着刚割的青菜和番茄：“可算回来了，这么多鱼！中午炖奶白鱼汤，再红烧两条，剩下的腌起来晚上蒸着吃。”
王大叔拉着李云谦进屋：“你歇会儿，我去处理鱼，让你大婶给你露一手。”
李云谦坐在院子的竹椅上，看着王大叔在石板上麻利杀鱼，王大婶在厨房忙活，铁锅滋滋作响，飘出淡淡的油香。
阳光透过葡萄架洒下细碎光影，蝉鸣声从院外传来，带着夏日的热烈。他闻着空气中渐渐浓郁的鱼鲜和菜香，忽然觉得，这样平淡却满是烟火气的日子，没有城里的喧嚣浮躁，让人忍不住想要长久地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