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片混乱与恐慌达到顶点的时刻!
一辆简陋的驴车,吱吱呀呀地、艰难地驶上了卧牛岭的山脊!
车上坐着的,正是抱着布老虎的萧景琰!
李公公裹着厚厚的湿布袍子,侍立在车旁,枯槁的脸上毫无人色,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南方那恐怖的黑红烟柱,身体因恐惧和那无形的灼热辐射而微微颤抖。
刘伯带着仅存的几十名王府护卫,紧张地护卫在驴车周围,人人脸上都带着赴死般的决绝。
萧景琰似乎对周遭炼狱般的景象和人群的恐慌毫无所觉。
他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扫过那些丢了一地的滚烫工具,扫过地上痛苦翻滚、身上浮现红斑的流民,最终落在了那条只挖掘了浅浅一层、便被遗弃的沟渠上。
他怀中的布老虎,肚皮上那个被毒针蚀穿的焦洞,在弥漫的烟尘中显得格外刺眼。
“王爷!此地凶险万分!魔物凶威滔天!您…您怎么来了?!”
王府长史连滚爬爬地冲到驴车前,声音带着哭腔。
李公公强压着心头的恐惧,嘶声道:
“王爷心系尔等安危!更忧心引流大计!尔等受魔物妖法所慑,竟敢擅离职守?!”
“公公!非是我等不尽力!实在是…”
长史指着地上那些痛苦呻吟的流民和滚烫的工具,声音绝望:
“…那魔物…隔空伤人!铁器烫手!挖…挖不动啊!”
萧景琰似乎被长史的哭诉吸引。
他茫然地低下头,看了看怀中布老虎的焦洞,又抬起头,望向南方那发出低沉嗡鸣的熔岩谷方向。
他沾着灰烬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布老虎焦洞的边缘,仿佛在感受那破损的触感。
突然,他抱着布老虎,挣扎着要从驴车上下来。
“王…王爷!使不得!”李公公和刘伯慌忙阻拦。
萧景琰却异常固执,力气大得出奇,竟挣脱了搀扶,抱着布老虎踉踉跄跄地跳下了驴车!
他脚步虚浮,如同喝醉了酒,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条被遗弃的、只挖了浅浅一层的沟渠走去。
“王爷小心!”
刘伯和护卫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紧跟上。
萧景琰走到沟渠边,低头看着那坚硬的花岗岩基底上,被铁镐砸出的稀疏白印。
他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望向熔岩谷的方向。
那低沉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嗡鸣声似乎更清晰了些。
他沾着灰烬的手指,再次抚摸了一下布老虎的焦洞。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抱着布老虎,笨拙地、毫无征兆地朝着沟渠内侧的坚硬岩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王爷——!”
李公公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魂飞魄散地扑了过去!
噗通!
萧景琰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沟渠内侧滚烫的岩石和碎石上!
尘土飞扬!
他怀中的布老虎脱手飞出,翻滚着掉进了沟渠底部浅浅的浮土里。
“王爷!王爷您没事吧?!”
李公公和刘伯手忙脚乱地将萧景琰扶起。
只见他靛青色的外袍被尖锐的碎石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手肘和膝盖处渗出殷红的血迹,沾满了黑灰。
他沾满灰土的脸上似乎被擦伤了,渗出血珠。
整个人显得更加狼狈不堪,眼神也更加茫然涣散,仿佛摔懵了。
“痛…好痛…”
他沾着血和灰的手指,无意识地按着被擦伤的脸颊,声音带着委屈的呜咽。
然而,就在萧景琰摔倒、身体与滚烫岩壁接触的刹那——
识海玉简: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地火辐射(定向)!源头:礨精怪(熔岩谷)!】
【能量属性:火(狂暴)、辐射(高频热能粒子流)!】
【目标:引流渠施工区域!意图:驱散\/威慑!】
【被动防御:能量偏转屏障(微功率)启动!】
【伪装:自然地势干扰!执行!】
一股无形而极其微弱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杠杆,以萧景琰摔倒撞击的那块岩壁为支点,悄然撬动了卧牛岭山脊某处极其细微的地质应力!
嗡…!
大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
这震动微弱得如同错觉,远不如之前礨隔空跺脚引发的山崩地裂。
然而,其引发的连锁反应却精准无比!
轰隆隆…!
距离引流渠工地约一里外,卧牛岭东侧一处本就因高温炙烤而结构松动的巨大岩壁,在这微妙的应力变化下,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崩塌滑落!
亿万斤的岩石混合着滚烫的尘土,如同山洪般倾泻而下,狠狠砸入下方一条狭窄的、通往熔岩谷溢流方向的天然裂隙之中!
这崩塌并非针对施工队,动静也不算惊天动地。
但其造成的后果却极其关键——
那条裂隙,恰好是礨精怪散发出的、定向威慑引流渠工地的高温辐射粒子流,所穿过的、最“便捷”的地脉通道之一!
大量崩塌的碎石和滚烫的尘土瞬间堵塞、扭曲了这条相对“畅通”的辐射通道!
如同在高速流淌的灼热铁水中,猛地投入了一大块冰冷的、扭曲的顽石!
礨那精准定向、意图驱散“蝼蚁”的高温辐射粒子流,其路径瞬间被扰乱、散射、衰减!
卧牛岭引流渠工地上。
那令人抓狂的、源自体内的燥热灼痛感,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
皮肤上浮现的红斑颜色迅速变淡,刺痛感消失!
更神奇的是,地上那些被丢弃的铁镐、铁锹,其滚烫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去,很快便恢复了金属本身的、在高温环境下的正常温热感!
“咦?不…不热了?”
“心口…心口不烫了!”
“铁锹…铁锹能拿了!”
原本痛苦呻吟、惊恐奔逃的人们,瞬间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们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感受着体内那消失的灼痛,试探着捡起地上的工具——
果然,虽然依旧温热,却不再是无法触碰的烙铁!
“王爷!是王爷!”
一个离萧景琰摔倒处最近的流民,亲眼目睹了王爷摔倒后这神奇的变化,福至心灵,猛地指向被李公公和刘伯搀扶起来的、狼狈不堪的萧景琰,激动地嘶声大喊:
“王爷摔倒了!魔…魔牛的法术就破了!王爷洪福!王爷克那魔牛啊——!”
这一声呼喊,如同点燃了干柴的烈火!
“王爷万岁!”
“王爷克魔牛!”
“快!快挖啊!有王爷在,魔牛害不了咱们!”
绝望的恐慌瞬间被狂热的信念取代!
人们不再恐惧那无形的辐射,纷纷捡起工具,如同打了鸡血般,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狂猛的干劲,扑向那条未完成的沟渠!
铁镐砸在岩石上的火星四溅,号子声震天响!
王府长史和主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再看看被搀扶着、脸上带血、眼神茫然的王爷,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巧合?还是…
王爷这看似狼狈的摔倒,真的冥冥中破了魔物的妖法?
李公公枯槁的脸上瞬间老泪纵横!他死死搀扶着萧景琰的胳膊,声音因激动和虔诚而颤抖得不成样子:
“王爷…王爷您受苦了!您…您这是以身破法啊!老奴…老奴…”
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萧景琰似乎对周围的狂热和呐喊毫无所觉。
他沾着血和灰的脸上带着擦伤的痛楚,茫然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肘,又看看被刘伯从沟渠浮土里捡回来、同样沾满了灰土的布老虎。
他伸出没受伤的手,固执地将布老虎抱回怀里,沾着血的手指轻轻拂去老虎鼻尖上的一点黑灰。
“虎儿…脏了…”
他委屈地嘟囔着,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变化,远不如弄脏了他的布老虎重要。
刘伯看着王爷这痴态,再看看周围狂热挖掘的人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嘶声吼道:
“都看见了吗?!王爷神威护佑!魔物伎俩已破!给我挖!往深里挖!往宽里挖!天亮之前,必须挖通到矿坑!”
“挖——!!!”
震天的号子再次响彻卧牛岭的山脊,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向死而生的力量。
铁镐与岩石的碰撞声,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坚定。那条承载着凉州最后希望的深壑,在无数双流淌着鲜血和汗水的手下,艰难而顽强地向着黑暗的地底延伸。
而南方熔岩谷深处,那低沉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嗡鸣声,似乎变得更加烦躁,更加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