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体弱的民夫和几名受伤的护卫停止了颤抖,身体逐渐僵硬。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中蔓延。
刘伯亲自带人用身体挡住风口,清点着不断减少的人数和物资,心沉到了谷底。
这样下去,就算不被冻死,也会因缺粮断水而崩溃。
必须想办法突围,或者找到更安全的庇护所!
然而,举目四望,天地间除了白茫茫一片,再无他物。
就连来时路,也早已被风雪彻底抹去痕迹。
“刘……刘管事……这雪……邪门啊……”
一个嘴唇冻得发紫的老向导,蜷缩在车辕下,声音颤抖着说:
“老……老汉走了几十年这条道……从没见过……这么冷……这么粘的雪……像是……像是活物……在往骨头缝里钻……”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几个幸存者的共鸣,纷纷诉说着这风雪的不同寻常——寒风如同带着哭腔,雪片打在脸上不像冰晶,反倒像湿冷的沙砾,更诡异的是,明明风力似乎减弱了些,但寒意却不减反增,是一种渗透骨髓的、静止的阴冷。
刘伯默然不语,他何尝没有感觉?
这风雪绝非自然之力!
联想到王爷之前的“痴语”和指向,他更加确信,有什么超乎想象的东西,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
马车内,萧景琰的情况似乎更糟了。
他不再啜泣,而是陷入了某种半昏半醒的状态。
身体间歇性地剧烈颤抖,额头却反常地渗出细密的冷汗,旋即又被冻成冰珠。
他牙齿咯咯作响,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抓扯着身下的毛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李公公急得团团转,将所有的厚衣物都盖在王爷身上,却丝毫无法缓解那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白……白色的……鹿……”
萧景琰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模糊的梦呓,眼睛紧闭,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
“……角……好亮……好冷……它在看我……踩在雪上……没有声音……雪就更深了……”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在风雪的呼啸中,几乎难以听清。
但一直分神留意车内动静的刘伯,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白色的鹿?
角亮?
踏雪无声雪更深?
一个古老而恐怖的传说,瞬间从他记忆深处浮现——《山海经》有载: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大水!
并非单指洪水,在一些孤本杂记中,亦有注解,言此兽能引动极寒,冰封千里,其出现之地,大雪盈丈,寒潮凛冽,与洪水之害无异!
难道……难道这肆虐的暴风雪,这透骨的奇寒,并非天灾,而是这名为“夫诸”的精怪所致?!
王爷在昏迷中,竟然“看”到了它的存在!
它就在附近!
踏雪而行,所过之处,风雪加剧,寒潮更甚!
这个认知让刘伯浑身冰凉!
若对手是这等操控天象的精怪,他们这些凡人,如何能敌?!
仿佛是为了印证刘伯的猜测和萧景琰的梦呓——
车阵外围,负责警戒的一名乡勇突然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跌回车阵内,脸色惨白如纸,指着风雪弥漫的外面,语无伦次:
“眼……眼睛!好大的……白色的……鹿!有……有四只角!它……它就在那边……看着我们!”
所有人的汗毛瞬间倒竖!
刘伯猛地抓起佩刀,冲到车阵边缘,极力向乡勇所指的方向望去。
风雪依旧迷眼,但在那一片混沌的白色之中,他隐约看到,约莫百步之外,一座小雪丘之上,不知何时,竟真的立着一个优雅而修长的白色身影!
其形确如白鹿,通体毛发如同最纯净的冰雪,散发着莹莹白光,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顶那四根晶莹剔透、如同冰晶凝结而成的犄角,犄角内部仿佛有寒流在缓缓旋转流淌,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极致寒意!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姿态优美,一双巨大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正淡漠地凝视着这支被困的车队。
正是这凝视,带来了如同实质般的沉重压力和无边寒意!
它就是这场灾难的源头——精怪,夫诸!
随着它的出现,周围的暴风雪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变得更加密集和狂暴!
温度以可感知的速度再次骤降!
车阵边缘的几匹驮马哀鸣一声,口鼻喷出的白气瞬间凝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顷刻间便被积雪覆盖!
它不需要攻击,仅仅只是它的存在,它所散发的领域力量,就足以将这支队伍拖入死亡的深渊!
“妖……妖怪啊!”
车阵内顿时一片恐慌,绝望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面对刀剑土匪,他们尚可一战,但面对这种能引动天威的精怪,凡人唯有等死!
刘伯握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无力!
他该如何对抗这种存在?!
“嗬……冷……好冷……它生气了……”
马车内,萧景琰的梦呓变得更加清晰,他蜷缩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因为我们……闯进来了……它的……家……”
家?
这片荒原竟是这精怪的领地?
他们的闯入,激怒了它?
刘伯心念电转,若是如此,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要退出它的领地?
但如今被困风雪,方向迷失,如何退出?
更何况,皇命在身,粮草岂能轻弃?
就在这进退维谷、绝望弥漫之际——
一直昏昏沉沉的萧景琰,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此刻竟清晰地倒映出车外风雪中那只夫诸的虚影!
仿佛他的视线能穿透车厢的阻隔,直接看到那精怪的本体!
他的脸上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出现了一种极其罕见的、混合了极度不适和强烈排斥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令人作呕的东西。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不是指向夫诸,而是指向了马车角落里,李公公之前怕他口渴,塞进来的一个水囊。
水囊是皮质的,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