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王府的工匠头儿老张头,正好抱着一捆需要修理的锄头铁锹从附近经过,听到动静,连忙上前行礼:“王爷,李公公。”
李公公像是看到了救星,忙道:
“老张头,你来得正好,王爷瞧着那边那堆旧家伙什,说什么亮晶晶硬的,你可知道是什么?”
老张头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匠人,手艺精湛,闻言也是茫然地看了看那堆杂物,挠头道:
“回公公,那就是些废料,准备回炉或者扔掉的,没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啊…哦,除非是…”
他忽然想起什么:
“除非是前些日子从库房角落里清出来的一块黑黢黢的铁疙瘩,看着不起眼,但沉得吓人,锤都锤不太动,倒是够硬…”
李公公想起来了,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那块铁疙瘩还是他看库房太满,让人清理出来的,当时还纳闷什么铁这么沉。
“王爷,可是想要那块黑铁疙瘩玩?”
李公公试探着问。
萧景琰不说话了,只是继续指着那个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意思似乎很明显。
李公公叹了口气,心想一块铁疙瘩,总比让王爷去玩那些锋利的破铜烂铁强,便对老张头道:
“既如此,你去把那铁疙瘩找来,给王爷瞧瞧,小心些,莫要磕碰了王爷。”
“哎,好嘞!”
老张头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和两个学徒吃力地抬着那块拳头大小、表面呈现暗沉铅灰色、却异常沉重的陨铁碎片回来了。
这碎片经过系统处理,表面那令人不安的幽光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种内敛的、冰冷的金属光泽,看上去除了颜色深些、重量大些,并无甚稀奇。
萧景琰看到这块铁疙瘩,空洞的眼神似乎亮了一刹那,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示意要拿。
老张头连忙小心地将陨铁碎片放在他手上。
入手极其沉重冰凉,萧景琰的手微微往下一沉,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用手指在那相对光滑、带着天然熔流纹路的表面摸了摸,又屈指敲了敲。
叩叩。
声音沉闷,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坚实感。
“…硬…”他再次确认般地嘟囔了一句,脸上似乎露出一丝…满意?
然后,他就这么抱着这块沉重的铁疙瘩,不再理会旁人,自顾自地低头“研究”起来。
李公公见王爷安生了,也松了口气,只要王爷不闹着去危险的地方,玩块铁疙瘩就玩吧。
老张头行了个礼,便继续去忙他的活了。
他今天任务很重,要赶制一批新的农具,尤其是犁头。
凉州土地贫瘠坚硬,犁头磨损极快,一直是让农人和工匠都头疼的问题。
后院铁匠铺里,炉火熊熊,锤声叮当,一派忙碌景象。
老张头看着锻造台上那些在反复锻打下依旧显得有些“绵软”的熟铁,再看看因为多次修补而变得脆弱易折的旧犁头,不禁愁眉紧锁,唉声叹气。
“这地跟石头似的,再好的铁打进去,也顶不住多久啊…”
就在这时,一个靛青色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铁匠铺门口。
是萧景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那块陨铁疙瘩“逛”到了这里,正呆呆地看着炉中跳跃的火焰和工匠们挥汗如雨的打铁动作。
李公公一脸紧张地跟在后面,想劝又不敢硬劝。
“王爷,这里烟大火燎的,脏,咱们去别处玩好不好?”李公公小声哄着。
萧景琰却不走,反而抱着铁疙瘩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锻造台。
他的目光,落在了台上一把刚刚锻打出雏形、却因为材质问题而显得有些“疲沓”的新犁头上。
他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忽然举起怀里那块沉甸甸的陨铁碎片,笨拙地、几乎是“啪”地一下,将其按在了那烧得红热的犁头雏形之上!
“王爷不可!”
“烫!”
李公公和老张头同时惊呼!
那烧红的铁块温度极高,王爷的手!
然而,预想中皮肉焦糊的场景并未出现。
萧景琰的手在接触到红热铁块的瞬间,似乎被那高温烫得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那块陨铁碎片便“铛啷”一声,掉在了锻造台上,恰好半压在那红热的犁头雏形上。
而萧景琰的手,只是指尖微微有些发红,并未起泡烫伤。
他似乎被那声响和高温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把手藏到了身后,脸上露出些微的惊慌和委屈,看着李公公:“…烫…”
李公公心疼坏了,连忙上前查看王爷的手,见无大碍,才松了口气,连声安慰:
“不怕不怕,王爷,咱们不玩这个了,啊?”
老张头的注意力,却被锻造台上的景象吸引了。
那块掉落的陨铁碎片,因为本身极高的熔点和密度,并未与红热的犁头雏形熔融在一起,但其与犁头接触的部分,似乎发生了一种奇妙的…渗透?
不,更像是那红热的、相对柔软的熟铁,在高温和锤锻的作用下,极其细微地、“沾染”上了那陨铁碎片的某些特性?
老张头鬼使神差地,没有去动那块陨铁,而是示意徒弟继续锻打。
重锤落下,火花四溅!
那学徒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块陨铁,只锤打犁头本身。
然而,几锤下去,老张头敏锐地发现,被陨铁“压”过、锤打过的那部分犁头刃口,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质地看上去也更加…紧密坚韧?
一个大胆的念头闯入老张头的脑海。
他让徒弟停下,小心地用钳子夹起那块已经冷却一些的陨铁碎片,放到一边。
然后,他仔细审视着那犁头雏形被“压”过的部位,越看眼睛越亮!
“快!继续打!重点打刃口这边!”
老张头声音激动地有些发颤。
学徒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
叮叮当当的锤打声中,一把造型与往常无异的犁头逐渐成型。
但老张头却知道,这把犁头,截然不同!
其刃口部位,在反复锻打和淬火之后,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却异常锋利坚韧的质感!
用手指轻弹,声音清脆悠长,远超寻常铁器!
“快!快装上犁架!拿到后面废地去试试!”
老张头迫不及待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半个时辰后。
王府后园一片荒废了许久、土质极其坚硬板结的废地上,围满了闻讯赶来的工匠、仆役,以及被惊动的刘伯。
老张头亲自扶着一张套好了新犁头的犁,深吸一口气,挥动了鞭子。
拉犁的老牛发力。
以往,犁头切入这种硬土,必然极其费力,需要人大力下压,犁出的沟壑也浅而扭曲,往往没犁几下,犁头就钝了卷了甚至崩了。
然而这一次——
嗤啦!
一声轻响!
那新犁头的刃口,如同热刀切黄油般,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力,便轻松地切入了坚硬的土层!
犁出的沟壑又深又直!
老牛拉起来都显得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