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还没开,规矩先改
清晨,暴雨初歇。
天边裂开一道灰白,像是被什么巨兽撕破的伤口,透出久违的光。
废土之上,泥泞未干,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叶混合的气息。
风从塌方铁路的断口灌入,吹得排水总管入口处那片破布猎猎作响。
阿瘸子佝偻着背,推着手推车一步步碾过积水,车轮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
小雀儿跟在后面,瘦小的身影几乎被车上堆叠的耐火砖和铁皮遮住。
“按你说的,把‘陆记·救命饭’招牌焊上了。”他抹了把脸,浑浊的眼睛望着陆野,“可这地方连风都透,谁来吃饭?”
陆野蹲在炭炉前,正用一把旧锉刀仔细打磨炉膛内壁。
火石在他指间轻擦,火星四溅,一缕青烟缓缓升起。
他头也没抬,声音低沉却清晰:“不是让人来吃饭,是让人知道——我不跑了。”
三个字落下,如同钉入地面的铁桩。
阿瘸子一怔,随即苦笑摇头。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变了。
从前那个在垃圾堆里翻食、被人踹一脚都不敢还手的陆野,已经不见了。
现在的他,眼神沉得像废井底的水,不动声色,却藏着能吞人的漩涡。
陆野起身,打开隔热箱。
那一块龙吟烤排静静躺在其中,表皮金纹如活物般微微蠕动,仿佛有脉搏在跳动。
他取出薄刃,轻轻切下一整片,厚度均匀如纸,置于陶盘之中,缓缓送入炭炉深处。
“二次温养。”他自语,目光微凝,“真正的风味,不在出炉那一刻,而在它苏醒之时。”
角落里,凌月盘膝而坐,双目微闭,指尖悬着一缕淡银色光丝,如同蛛线般缠绕在空气中,悄然探向炉中肉片。
她的精神力波段稳定扩散,扫描着每一寸分子结构的变化。
“元能共振频率上升了百分之十七。”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这块肉正在吸收环境中的游离元能,组织密度持续增强。如果再经历一次‘风味共鸣’,可能会触发连锁反应——不只是强化食用者,甚至可能影响周围气场。”
陆野没说话,只是盯着炉火。
他知道这不止是一道菜。
这是武器,是信号,更是棋局的第一步落子。
中午时分,阳光勉强穿透云层,洒下斑驳光影。
小雀儿爬上附近一座废弃信号塔,点燃三堆烟雾——红盐燃出赤焰,蓝藻蒸腾幽紫,黑油滚滚浓烟,三色交织,在空中画出一道扭曲却醒目的标记。
这是拾荒者之间最古老的暗号:重开营业。
消息像野火燎原,烧过每一个躲在阴影里的耳朵。
“你听说了吗?那个做出‘佛跳墙’的陆记摊主回来了!”
“不止,他还带着E级异兽的肉做烤排!真货!亲眼看见他从箱子里拿出来的!”
“E级?!那可是能撕碎人阶武者的怪物!他哪来的胆子猎杀?”
质疑与贪婪交织,恐惧与渴望并存。
不到两小时,四周高坡、残楼、断桥上已悄然出现身影。
游荡武者、独行猎人、甚至一些基地外围的小势力探子,纷纷靠近,却又不敢贸然踏入这片空地。
他们忌惮的不是环境,而是那个名字——陆野。
一个本该死在雨夜桥洞下的拾荒者,竟活着归来,还摆出了比丹药更诱人的“菜品”。
陆野立于炉前,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围裙,手中握着长筷,神情平静得像个普通厨子。
但他眼底深处,却燃着一簇火。
他抬起手,朗声道:“第一轮试菜,仅限五人。每人一口,一口定价——一枚低阶元晶。”
人群骚动。
一枚元晶虽不多,但对底层武者而言,已是数日奔波所得。
可若真如传言所说,这一口能通脉破境……
一名满脸横肉的壮汉率先挤出,丢出元晶,声音粗哑:“老子先来!”
陆野点头,夹起一片温养完毕的烤排肉,递出。
壮汉毫不迟疑,一口咬下。
刹那间,他身体剧震,双眼暴睁,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吼。
紧接着,头顶竟冒出丝丝白气,如雾升腾,经脉隐隐作响!
“这……这是……松动了?!”旁边有人惊呼。
“我的天,他的修为卡在人阶中期快三个月了,刚才那一口,竟然让他感觉到了瓶颈裂痕!”
人群哗然,震惊化为狂热。
“这不是菜!这是丹药!是活生生的突破机缘!”
议论声如潮水涌动,可就在这时,远处棚区却悄然流传起另一股风声。
“吃了陆野的肉,夜里会梦见龙吼,醒来神志不清,差点走火入魔。”
“我认识一个人,吃了之后经脉灼痛,整整三天无法运功!”
“那是蛊毒!他用的是邪法料理,根本不是正道!”
谣言四起,真假难辨。
更有几具“病患”被人抬出,面色苍白,口吐白沫,声称曾食用陆记食物后突遭反噬。
陆野听到了。
但他只是冷笑,站在炉火旁,看着那群躲在暗处煽风点火的人影,眼中没有愤怒,只有审视。
他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
味宗,不会允许一个“野狗”玷污他们的厨道圣殿。
苏红袖更不会容忍,有人把她的信仰,变成街头叫卖的商品。
当晚,凌月收起精神探测,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不打算澄清?”
陆野望着远处漆黑的地平线,那里隐约可见一抹火光——是味宗据点的方向。
“澄清?”他嗤笑一声,转身将最后一块烤排收入箱中,金纹一闪,箱体轻鸣如回应。
“当所有人都等着看我解释的时候……我就偏不说。”暴雨洗过的废土,夜晚来得格外寂静。
可这份静,却像绷紧的弓弦,压在每一个暗处窥视者的心头。
篝火在“陆记·救命饭”的炉膛里噼啪作响,映着陆野半边冷峻的脸。
他站在炭炉前,手中长筷轻翻,那块仅剩的龙吟烤排残块依旧金纹流转,仿佛沉睡中的凶兽仍在呼吸。
人群尚未散去。
第一轮试菜带来的震撼还未平息,质疑声浪便如毒蛇般悄然蔓延。
可就在所有人等着陆野辩解、退缩,甚至跪地求饶时——他却抬手,将一块崭新的木牌挂在了招牌之下。
漆黑墨字,赫然入目:
第二轮试菜,不限名额。
每人一口,元晶一枚。
须签《生死状》——生死自负,概不负责。
全场死寂。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像是听见了疯子的宣言。
签生死状?
这不是卖饭,是赌命!
可偏偏,那壮汉吞下一口后经脉松动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股冲破瓶颈的悸动,是多少武者梦寐以求的机缘?
“我来!”一道苍老却坚定的声音撕开沉默。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灰袍老者拄拐而出,面容枯槁,气息紊乱,显然是卡在瓶颈多年。
他胸前徽记隐约可见——天脊武盟的地阶初期认证章。
“老夫陈通,修行三十七年,困于地阶初期整整八年。”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铁,“若今日能破,便是死,也值!”
陆野看着他,眼神微动。
他知道这一口下去,若是失败,对方当场暴毙,自己立刻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可若是成功……那就是一场震慑四方的登基仪式。
但他没有犹豫,夹起一片温养至巅峰状态的烤排肉,递出。
老人接过,毫不犹豫送入口中。
咀嚼两下,猛然闭眼。
时间仿佛凝固。
一息、两息……五息!
忽然,他全身筋络泛起青金色光晕,体内元能如江河决堤,轰然奔涌!
脚下地面寸寸龟裂,一股属于地阶中期的威压骤然爆发,席卷四周!
十息整。
老人睁眼,双瞳如电,气息浑厚如山岳拔地而起。
他仰天长啸,声震残垣断壁!
“破了!我真的……破了!!”
全场鸦雀无声,足足三秒。
紧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天啊!活生生的突破!当众完成!”
“这不是丹药,这是神迹!”
“陆老板!以后我们只认你的饭!谁敢说有毒,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吼声如潮,点燃了整片废墟。
陆野立于火焰中央,不动如山。
他缓缓抬起手,声音不高,却穿透喧嚣,清晰落进每个人耳中:
“菜有没有毒,嘴说了算。
规矩是谁定的?
是拳头大的人定的?
还是——吃得安心的人定的?”
这句话落下,如同重锤砸碎旧世铁幕。
远处高墙上,几道黑影猛地转身离去,脚步急促,带着不甘与惊怒。
凌月站在角落,指尖银丝未散,记录仪静静悬浮掌心。
她眸光幽深,低声自语:“你看到了吗?每一次共鸣,都在重塑局部元场……这不是烹饪,是仪式,是能量重构的启蒙。”
陆野望着炉中那块即将熄灭的烤排残块,
它能点燃信念,也能引来贪婪。
而他,绝不能让它落入任何势力手中。
他忽然转身,对阿瘸子下令:“明天一早,发通告——七日后,举办‘废土第一宴’,主题‘龙吟归位’。食材仅此一份,席位拍卖,价高者得。”
阿瘸子浑身一颤:“你要把所有豺狼都引来?”
“不是引来。”陆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火光映在他眸中,燃起森寒杀意。
“是——请君入瓮。”
夜更深了。
风卷残云,一道赤红地平线外,尘烟滚滚。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履带碾碎瓦砾的轰鸣由远及近。
一辆辆装甲车破雾而来,钢铁巨兽般驶过荒原。
车顶旗帜猎猎,绣着狰狞的赤色脊骨图腾。
副官雷克跳下车,军靴踏地,目光冷锐如刀。
他抬头,望向那根刚刚竖起的木牌公告——
【七日后,废土第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