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甘和自我安慰：“我也知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太着急了。还得再等几年，等政策明朗些再说吧。”
她记得很清楚，个体经济的春风要到八十年代初才真正吹起来，现在才一九七八年，确实早了点。只是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
秦晏秋看着她强打精神却难掩失落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他知道杨柳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她心里有团火，想要发光发热，不仅照亮自己，也温暖他人。他欣赏她这份心气儿，也更想护着她这份热忱。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她爱吃的菜又往她面前挪了挪：“先吃饭，身体要紧。办法总比困难多。”
“嗯，先吃饭，别办法没想出来，我身体先垮了。”杨柳自嘲一笑，低头默默吃饭。
接下来的几天，秦晏秋明显比往常更忙了些。除了部队的正常工作，他下班后还时常去找政委或者几个关系好的、脑子活络的战友聊天，一聊就是半晌。
有时杨柳睡了一觉醒来看，还能看到外屋灯亮着，秦晏秋坐在桌前，对着信纸或文件凝神思索。
杨柳心里猜到他可能是在为自己的事奔波，既感动又有些不安，怕给他添太多麻烦，也怕最终希望落空，让他白忙一场。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给他准备好夜宵，将家里的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让他分心。
这天傍晚，秦晏秋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却格外明亮。吃过晚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看书或整理笔记，而是拉着杨柳在床边坐下，神情是少有的郑重和一丝兴奋。
“柳儿，你之前说的那个缝纫小队的事，我这几天琢磨了一下，也和政委、还有几个老战友商量了商量，”他开门见山，声音沉稳却带着力量，“我们觉得，这事儿未必就完全行不通。”
杨柳的心猛地一跳，眼睛瞬间睁大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漏掉一个字。
秦晏秋继续道：“直接搞私人作坊肯定不行，风险太大。但是，我们可以换个名头。”
他压低了些声音，条理清晰地说，“你看，咱们可以以‘部队军属互助小组’或者‘军属参与社会主义革命建设生产小组’的名义来搞。口号就喊响亮点，比如‘发扬革命精神，军属亦能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不等不靠，自力更生，发挥军属光和热’。”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这样，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不再是私人牟利，而是军属响应号召，集体参与生产建设，是光荣的事。就算有人想挑刺，咱们也能理直气壮地顶回去。只要规模控制好，账目清晰，收益主要用于改善军属生活，不涉及大的资本运作，上面就算知道了，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能还会觉得是件好事。”
杨柳听着听着，眼睛越来越亮，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透进了一束阳光！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借助部队这个大集体的名义，打上“革命建设”、“自力更生”的正当标签，这简直就是一把绝妙的保护伞！既符合当下的政治正确，又能实实在在地做事！
“晏秋！你……你这个主意太好了！”杨柳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带着颤音，“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这样！这样一来，名正言顺，大家也能安心干活了！”
看着她脸上重新绽放的光彩，秦晏秋心里也充满了成就感，他笑着反握住她的手：“所以啊，别整天愁眉苦脸的了。事在人为，办法总比困难多。不过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章程要定好，人员要选可靠嘴严的，一开始规模不能大，慢慢来。等过段时间部队里下来通知以后，你再开始。”
“嗯！嗯！我知道！一定谨慎！”杨柳忙不迭地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压在心口好几天的巨石终于被搬开，她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这股高兴劲儿一直持续到睡前，甚至冲淡了连日来的疲惫。第二天吃早饭时，她破天荒地喝了两碗粥，还吃了一个大馒头，夹菜的动作都带着轻快的节奏。
秦晏秋看着她胃口大开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他知道，那个充满活力和干劲的杨柳又回来了。
他并不指望这个小组织能赚多少钱，但他希望看到杨柳眼里有光，心中有火，为了自己的价值和理想去努力、去发光。而他，愿意做她最坚实的后盾，为她扫清前路的障碍，护佑她平稳前行。
缝纫小队的事能有名正言顺的解决办法，杨柳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一半地。但紧接着，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活儿从哪里来？
总不能一直指望干姐夫孙庆机械厂的单子，这单做完，下一单在哪里？
要想让这个小队伍持续运转下去，必须要有稳定、多元的订单来源。
杨柳琢磨着，她们不能只局限于劳保套袖和帽子，还可以尝试接一些简单的工作服、工装裤，甚至是一些布艺加工品。
但怎么才能和这些工厂、单位搭上线呢？她一个小学老师，门路实在有限。
接下来的日子，杨柳按部就班地上班、教学，将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深受学生喜爱。
但下班后，她的心思就活络开了。她像秦晏秋和家属院的嫂子们打听，市内的工厂有哪些，他们分别是做什么的。她利用空余时间，还跑了好几趟国营的裁缝店，看看他们最主要的工作来源。
杨柳的周末都用来思考这个了，秦晏秋看着每天忙碌的身影，都有些担心她吃不消。
于是他给杨柳提议道:“小柳，你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太难了，你可以去找干大哥取取经啊。他是厂长，对工厂里面的事情肯定清楚，市内的企业也一清二楚。”
杨柳一拍大腿，心想对啊，自己有这么强大的信息渠道，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想到这，她凑到秦晏秋身边，开心的抱住他:“我咋没想到呢，你这脑子就是灵光。”说完还捧着他的脸亲了好几口。
秦晏秋看着她热情的行为，眼神越来越幽深，饭也不吃了，抱着杨柳就进了卧室。
杨柳一看他这样，着急的大喊:“我还没吃完饭呢，秦晏秋，你怎么变得越来越流氓了。”
“吃什么饭，先吃你。流氓也是你教出来的……”随着“哐”一声，卧室门被猛地关上，客厅内的晚饭慢慢的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