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表演的余韵还绕着耳廓，蒋雨欣就攥着叶晓月和练千雪的手腕往水母馆冲——手指扣得紧紧的，掌心裹着点薄汗，小皮鞋踩在光溜溜的地砖上，“哒哒”声像撒了把蹦跳的小石子，裹着她藏不住的雀跃，在走廊里撞出细碎的回响。
刚拐过转角，光线忽然软下来。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海盐味，混着场馆特有的微凉湿气，扑面而来的是一片浸了星光的蓝——深蓝色的背景墙像被揉碎的夜空，无数半透明的身影在水里慢悠悠漂荡，把整间场馆衬得像沉在海底的梦境。海月水母拖着雪白雪白的裙边，一鼓一鼓地往上浮，裙褶轻轻扫过水面，漾开极细的涟漪；赤月水母凑成一团，在淡紫色灯光里泛着朦胧的粉，连落在脸上的光都变得软乎乎的，仿佛一触就会化。
“我的天！这也太仙了吧！”蒋雨欣瞬间把刚才跟富皇男生争执的气性抛到脑后，掏出手机对着水母群猛拍，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连呼吸都放轻了，“晓月你快看那个最大的！飘起来像不像会发光的降落伞？比咱们上次在游乐园见的气球还好看！”
叶晓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只海月水母正贴着玻璃慢慢飘过，裙边轻轻蹭过展柜内壁，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
她指尖抬起来，指腹轻轻碰了碰微凉的玻璃，凉意顺着指尖漫到手腕，目光跟着水母的节奏慢下来，刚才因争执绷紧的肩线也悄悄松了些，嘴角弯出个软乎乎的弧度：“嗯，像。而且它飘得好稳，看着就很安心。”
练千雪站在她身侧，手里捏着半颗没吃完的橘子——是刚才盒饭里配的，她没舍得吃，特意留到现在。
指尖细细剥掉缠在橘瓣上的白络，递到叶晓月唇边时，还特意转了转，把最甜的那一瓣对着她，声音轻得怕惊散眼前的景致：“别贴太近，玻璃凉，小心手冻着。”
又剥了一瓣，往蒋雨欣手里塞时，还不忘叮嘱，“慢点儿吃，橘子酸，别呛着。”蒋雨欣含着橘子，含糊地“唔”了声，眼睛却还黏在水母上，拇指飞快点着屏幕发班级群，连打字的速度都透着兴奋，对话框里还带了好几个亮晶晶的星星表情。
三人沿着水母馆的环形通道慢慢走，脚下的防滑地砖带着点细微的纹路，踩上去很稳。快到出口时，前方忽然传来石瑛瑛的声音，裹着点不确定的试探：“雨欣？是你们吗？”叶晓月抬眼，就见石瑛瑛站在爬行动物区的入口处，手里捏着张被揉得有点皱的导览图，指尖在“蜥蜴展区”那栏反复划着；而她身边的付佳星，背着手站得笔直，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脸绷得紧紧的，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她们这边扫一下，仿佛她们只是路过的陌生人。
“石瑛瑛！付佳星！”蒋雨欣先挥了手，拉着两人快步走过去，脚步都带着雀跃，“你们也来这儿啦？刚才在水母馆看到超好看的……”话没说完，就被付佳星的反应截住——付佳星只淡淡“嗯”了一声，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目光“唰”地转向旁边的展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叶晓月心里轻轻沉了沉。刚才在海豚馆远远瞥见付佳星时，她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疏离，此刻近距离看着，才发现付佳星的脸色比想象中更冷：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攥成了拳，指节泛着白，连下颌线都绷得紧紧的。
她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一整天都陪练千雪，她内心有点不平衡，犹豫了下，放软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温和：“小付，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付佳星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下，像被针扎了似的，却没回头。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展柜里盘着的眼镜蛇——那蛇通体翠绿，鳞片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正吐着分叉的信子，舌头弹出来时，带着细微的“嘶”声。
付佳星的声音平得像块冰，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没事。”两个字说得又快又硬，像在刻意划清界限，明摆着不想跟她们多说一个字。
叶晓月还想再问，石瑛瑛却悄悄拉了拉她的校服袖口——手指轻轻拽了拽，力道很轻，怕惹付佳星不快，下巴往付佳星那边微抬了下，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气息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廓：“别问了，她最近看你俩走得近，就总这样。我劝过好几次，说没必要，她都不听，我也没辙。”
叶晓月心里“嗯”了一声，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练千雪，练千雪的目光正落在不远处的鬃狮蜥展柜上——那只鬃狮蜥趴在暖灯底下的石头上，懒洋洋地眨着眼，连爪子都懒得抬。
练千雪像是没听见她们的对话，又像是早就习惯了付佳星的态度，侧脸依旧平静。可叶晓月知道，练千雪心里不是没感觉——她的指尖悄悄蜷了下，捏着橘子皮的力道重了些，橘子皮的汁水渗出一点，沾在指腹上。
察觉到叶晓月的视线，练千雪转头看她，眼底没什么波澜，只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管了，我们去那边看玉米蛇，听说今天有刚孵出来的小蛇，很可爱。”语气很柔，却带着点让人安心的笃定，像在帮她解围。
蒋雨欣也听明白了石瑛瑛的话，刚才的兴奋劲儿瞬间淡了些，嘴撇得能挂油瓶，声音压得低低的，却还是带着点气：“就算她跟练千雪闹别扭，也不能迁怒到你身上啊！她每次忘带东西，你都会借她。”话没说完，就被练千雪用眼神制止了——练千雪眼尾轻轻扫了蒋雨欣一下，眼神里带着点“别添乱”的意思，指尖悄悄碰了碰蒋雨欣的胳膊，动作轻得像羽毛：“别说了，蒋雨欣，石瑛瑛还在这儿呢。”
蒋雨欣瘪了瘪嘴，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拉着石瑛瑛往玉米蛇的展柜走时，脚步有点赌气似的重：“石瑛瑛你看这个！黄色的小蛇！身上还有浅褐色的花纹，软乎乎的，一点都不像刚才那只眼镜蛇吓人！”
石瑛瑛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声音却比刚才轻了些，还偷偷回头看了眼付佳星，眼神里带着点担忧：“是挺可爱的，比我上次在纪录片里见的还小，像根小油条似的。”
几人就这么在爬行动物区逛着。这里的灯光比水母馆暗多了，暖黄色的光打在玻璃展柜上，映出一层薄尘，空气里飘着干燥的沙土味，混着隐约的爬虫类特有的腥气，吸进鼻子里有点闷。
付佳星始终站在眼镜蛇的展柜前，连脚步都没挪过——偶尔蛇动一下，她的目光就跟着紧一下，像是在跟蛇较劲，又像是在跟自己置气；练千雪则刻意往叶晓月身边靠了靠，脚步自然地转向玉米蛇、鬃狮蜥的展柜，没刻意躲着付佳星，却也没往她那边看，只是偶尔跟叶晓月说两句“你看那只鬃狮蜥好像要睡着了”，语气依旧温和。
叶晓月跟在练千雪身边，看着展柜里懒洋洋蜷着的鬃狮蜥，心里却没了刚才在水母馆的兴致。
她不是想撮合练千雪和付佳星，她知道俩人或许再也回不去了。
可每次她想上前再问一句，看到付佳星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也只能默默跟着练千雪的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校服下摆。
就在这时，大家的手机忽然震了震，放在口袋里的机身贴着腿，震得很明显。叶晓月掏出来一看，是班级群里黄哥发的语音，点开后，那熟悉的、带着点气喘的洪亮声音立刻飘出来：“各位同学注意！四点半准时在海洋馆大门集合拍照！别迟到啊！拍完照咱们就回学院！收到的扣个1！”
“要集合啦！”蒋雨欣瞬间精神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回口袋，拉着石瑛瑛的胳膊就跑，小皮鞋踩得地砖“哒哒”响，还不忘回头朝叶晓月和练千雪喊，“快跟上！黄哥拍照最讲究队形了，上次我站后排，照片里我脸跟烧饼似的，丑死了！”
付佳星这才动了动，跟在石瑛瑛身后，脚步依旧慢腾腾的，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石子滚了两下，撞在展柜腿上，发出“嗒”的轻响。
她没看叶晓月和练千雪，目光始终落在地面上，连头都没抬一下。练千雪也没回头，只是自然地放慢了脚步，等叶晓月跟上来，两人并肩走在后面。叶晓月看着前面付佳星的背影，心里像堵了团软棉花：好好的秋游，怎么就多了这么道疙瘩呢？可她也清楚，有些关系断了就是断了，不是她着急就能挽回的，只能轻轻叹了口气，脚步慢了半拍。
练千雪立刻察觉到了，悄悄把胳膊往她这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了碰她的肩，没说话，却用动作递了点安慰——像在说“别多想”。
叶晓月抬头看了眼练千雪，练千雪朝她弯了弯嘴角，眼神很平静，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